女子眼睛半闭,有些迷离,声调还是一样的蛊媚,“不嘛,人家最喜欢这种鬼怪传说了。就要说,就要说!”
她环过柳三千的手臂,“听说鬼节这天啊,鬼门大开,除了那些十赦恶鬼,其余众鬼都会被冥王准予回到人间一天。和还在世的家人话尽家长里短,和阴阳两隔的恋人诉尽离别衷肠。”
柳三千觉得女子的身体格外冰冷,轻微接触,冻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子看着那血月,若有所思,“你们说,会不会有怨恨难平的冤鬼,在这一天偷偷回到人间,向害死他的人报仇呢?”
“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
眼镜男狠狠地锤了一下方向盘,汽车鸣笛声尖锐地刺破耳膜,划破长夜。
他冷汗涔涔,汗浸透了身上这件单薄的短袖,湿意在衣服上舞出一片水渍。身子发颤,如坠冰窖。
“喂,你……”
柳三千觉得情况不对,想要叫男人把车停在路边。
女子咯咯咯大笑,笑声怪异万分。不像是人所能发出的尖锐音调和高频震颤。
“小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女子指了指道路右侧,柳三千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个长发飘飘,眼神空洞的女人站成了一排。
她们衣衫不整,露在外面的肌肤没有血色,却布满淤青。嘴唇破皮,身上到处都是刀割的痕迹。
长发里携带着泥泞的印记,指甲里也沾染着泥土。有一个女孩儿的手指甲全部断裂,血污掺杂其间。
柳三千看到那十指断甲,只觉得手中一痛。
女孩儿们面无表情,眼神古井不波,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凝视着那个眼镜男。
眼镜男吞了吞口水,呼吸急促。双手双脚发软,方向盘不稳,车子歪歪扭扭地向前开去。
柳三千见状,高声大喊:“停车,快停车。”
眼镜男哆哆嗦嗦,牙齿打颤,口齿不清,“鬼、鬼、鬼,有鬼啊!”
女子这次放低了声音,以近乎气音的方式说道:“小哥哥,看见没,全都是来索命的冤魂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眼镜男大叫,急踩刹车。
车子停在了一大片空地,杂草丛生。
有几个穿得邋遢的男子,蹲在地上抽烟。他们看到驶来的的士车,将烟头一把扔在了地上,踩了几脚。
他们吐出氤氲的烟雾,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吊儿郎当地看向车里。
一个染着黄毛,脖子上挂着一串大金链子的男人,走了过来,敲敲车窗。
眼镜男摇下车窗,神魂不定,“有、有鬼。”
黄毛看了看坐在后座的柳三千和女子,点了点头。他拍了拍眼镜男的脸,啐了口唾沫,“没出息。”
黄毛朝身后那几个人勾了勾手指,他们就涌了过来。有两个人手里还拿着摄像设备,还有一个人手里拎着一个大箱子。
“抓出来。”
一个剃着平头,身上纹满纹身的肌肉男打开后座车门,将女子拉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子在肌肉男的拉扯下,走路摇摇晃晃,她一点都不挣扎,只是怪异大笑。
另一个男人打开了柳三千这边的车门,扯住柳三千的头发,就把她拽了出去。
柳三千抓挠踢打,百般抵抗,她蓄起力量,用力地朝男人的裆部踢去。
男人吃痛,一拳挥来。
柳三千被打倒在地,左眼留下生理性泪水,眼前一阵黑,看不清东西。她用力地支撑住身体,想要站起来,奈何头昏眼花,身体不听控制。
“大哥,这个好像是个傻的。”纹身男将大笑的女人一把推倒在地,皱眉说道。
“傻的就傻的,哪儿那么多废话,把她们两个绑起来拉到厂房去,机子先给我去架好。”
“是。”
眼镜男推开车门,身子晃悠不定。他双腿发软,没走几步就跌坐在地上。
黄毛面露鄙夷,看着哆哆嗦嗦的男人,冷笑一声,“都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怂成这样!”
“老大,今天、不、不对劲。有、有鬼。”
笑声稀疏传来,他们听到眼镜男的害怕之词,皆是嗤笑一声,就回身干起了自己的事。
纹身男抓起柳三千的身子,拿着绳子,想要把她捆绑起来。
趁着男人没有防备,柳三千从袖子里掏出水果刀奋力一刺。刺中纹身男的腹部之后,男人抓住她的力道陡然松开。
柳三千在地上滚了一圈,咬着牙站了起来。她拿起小刀,胡乱挥舞,靠近一旁还在发笑的女人。
“快跑!”
柳三千握住女人冰冷的手奔跑了起来。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她好像曾经握住过另一个女孩的手,躲避一拨人的追击。
够了,这古怪的记忆到底从何而来?
来不及细想,追逐之战已经展开。
柳三千漫无目的地奔跑,身后女子还在放声大笑。
别笑!别笑!别笑!
求求你别笑了!
这地方没有任何遮挡物,只有丛生的一大片杂草。
没有办法,绝对会被抓回去的!
她逃不了了!
柳三千自顾奔跑,没有看见头上的一只彩蝶发夹,随着女孩的跑动,扑腾了几下翅膀。
它翅膀翩跹,突然挣脱了铁夹的束缚,飞到了空中。
所飞之处,荧光闪闪,鳞粉扬扬,星火点点。
它向着冲来的男人们飞去,飞过一个个男人的头顶,洒下片片光辉,男人们的腿骨就突然脱节。
他们身子向前倒去,顿时哀嚎一片。
“我的腿,我的腿!”黄毛抱住双腿哭嚎不止,一双黑色的精致皮鞋突然出现在眼前。
黄毛抬眼看去,一个好看的少年正低着头仰视着他,清秀的眉目写满了不悦。
他抓住少年的腿,小心哀求,“帮帮我!我的腿,我的腿好像断了!”
少年闻言,抬脚狠狠地踩住了男人的膝盖,骨骼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好像是碎了!
黄毛想要放声尖叫,奈何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能死命地捶打少年有力的大腿,嘴巴紧咬着下唇,眼泪痛到流了出来。
“你该死。”少年声音低沉,却又不容置疑。
七八个男人就这么倒在地上,痛苦地扑腾,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柳三千抓住女人不知道跑了多久。
身后的追兵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她也不敢停下。
跑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周围还是阒无一人,连经过的车都没有。
她看了看周围,拉着女孩躲在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
柳三千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没有发现那群男人的踪影,耳边只有微弱的风声。
她颤抖着身子,失去了紧撑住的力量,跪坐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
女人眉眼弯弯,好像在微笑,她摇了摇头。耳边的银质耳饰在月光的照拂下,发出阴冷的光,吸引住了柳三千的视线。
女人注意到柳三千的目光后,把耳饰摘了下来,放到了柳三千的手中,“谢谢你!”
没有矫揉造作的魅惑语调,只有真心实意的感谢。
“谢谢你!”她又重复了一遍。
柳三千望向掌心的耳饰,只感觉那冰冷的银质物体自己开始了发烫、发热,灼烧着她的皮肤。
好烫!
那耳饰燃烧着,在柳三千的手上深深地刻下了一个印子。
柳三千的神智随着正在燃烧的耳饰渐渐地抽离于肉体,她迷迷糊糊中,看到那个女人摘下了口罩。
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自她的嘴角滑到了耳边,就好像在保持着一个古怪渗人的笑容。
血肉翻出,露出里面的白骨。
眼里有泪,没有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