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李来亨捧着一卷书,健步如飞往讲堂方向走去,不知不觉他融入了公学生活,也变成了一个痴迷学术的疯子。途中路过一间讲堂,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三间青砖瓦房,
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己、礼,非一非二,迷之则己,悟之则礼,己如结水之冰,矛蜘释冰成水,己如析金为瓶盘钗刽,礼如熔瓶盘钗铜为金,故释冰即是水,不别求水,熔瓶盘钗铜即是金,
不别求金,克己即是礼,不别求礼,可见己与礼非一非二,为礼由己,若舍此他觅,将无所得。”
李来亨一呆,这竟是一把好听的女声,侃侃而谈,声线却轻柔典雅让人生不出一丝厌烦。
又瞧见几个男子,掩鼻嗤笑:“迂腐!”
“荒谬!”
“这年月了还说什么己,礼,岂非可笑?”
放眼望去,那女子穿一身雪白长袍,束腰,斜襟,自然有一派风流气度,年纪却也不过二十来岁。
女子被几人刁难责问,也不羞恼,只温婉道:“那好,我且问你,如何方能言道?“
那几个男子竟又嗤笑起来:“你的道,你来说!“
那绝色女子凝思片刻,瞧见李来亨站在一旁,纤纤玉手一指,竟欣然道:“瞧见了么,这位捧书的兄台便是道!”
一片哗然,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李来亨被纤纤玉手指着,一时间竟张口结舌,再想走也走不成了。
“哈哈哈!”
哄笑声中,那女子也不羞恼,扔温言道:“敢问各位,从宿舍到这公学学堂有多少路?”
几人答道:“有小半里路。”
女子又轻声道:“从宿舍到学堂,这一路回廊左旋右绕,而这位兄台手捧书卷,走了这许多门坎石阶,竟未失足,岂不是暗合于道。”
“啥?“周围一阵鸦雀无声,这女子回答得甚妙,她没有从正面回答什么道,而是借现身说法,有戒嗔戒惧君子夕惕之意,又有庄周庖丁解牛之意,极其耐人寻味,这种以日常小
事说理也正是心学的风格。
几个男子对看几眼,只得问道:“还有说否?” 女子又道:“修身亦如捧茶,即使是志力坚贞之辈,值此境界,也须心寒胆战,恭敬奉持,毫忽不能昧,这便是研几。所须不敢瞒,这便是慎独。坦坦平平,好恶不作,唤
作君子,依乎中庸也。”
“敢问兄台,你年方几何?”
李来亨一时瞠目结舌,本能答道:“我?我十六岁。”
女子又微笑道:“诸位,觉得此论如何?”
几个男子落在下风,只好找个借口溜了,那女子便又袅袅婷婷走回教室去了,很快便只剩下李来亨一个人瞧着空荡荡的门厅,又目瞪口呆了。
门内,又响起女子好听的声线:“根器浅薄,智力怠缓,游气杂扰,无所忌惮,这便是小人之中庸。”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李来亨不由得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卷,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这不起眼的小角落,心中还十分纳闷。又是己礼,又是中庸之道,这公学里怎么还养着这样一群儒学生呐,
更离奇的,教授竟还是个绝色女子。摇了摇头也便不去想了,这地方发生什么离奇古怪的事情,也不意外。
只不过,那女子的言论却十分精彩,颇有些发人深省。
“走好路,不跌跤,这也是道?”李来亨摇了摇头,将这年头赶走了,却总觉得这女子的言论,与那些老生常谈的迂腐书生区别极大,似乎并不惹人厌烦呀。匆匆忙忙走进了学堂,他开始了插科沈阳公学
天文科的第一课,打磨透镜。这第一课便让李来亨汗流浃背,险些当场便失态骂街了,这不是强人所难么。透镜这玩意如今在大明学堂里,早已经成了寻常的物事。当大明人蒙蔽了许多年的眼界打开了,学子们对新鲜事物的好奇集中爆发了,对透镜痴迷的大有人在,各种透镜
制作的新奇器物也发明了出来。然而民间粗制滥造的透镜,放大镜,望远镜,甚至显微镜,与天文科制造的自然是天差地别。这玩意的关键在于打磨镜片,这不但是个技术活,还是个体力活,考验耐心
的活。这玩意想要提高精度,性能,只能靠纯粹的手工打磨,就连后世大名鼎鼎的蔡司望远镜,也是靠高级技工手工打磨的。于是乎,一块手工打磨的镜片价值昂贵,动辄上万
块龙元的高价。研磨光学透镜或镜面,要求技师的手和研磨器具高度配合,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误差,这种高超技艺没有十几年的深厚积累是绝对难以想象的,于是乎打磨工匠便成为
一个新兴的热门行业。日上三竿时,学堂里不闻人声,只有器具摩擦玻璃发出的吱吱响声。不久,李来亨便有些头晕眼花,不由得挺了挺酸痛的腰背,他心中此时叫苦不迭,不料理想与现实的
差距如此之大。
吱吱,李来亨很快又打起精神,此时学堂里天文科的公学生们,似乎领略到了四个字的真谛,匠人精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来亨头晕眼花的步出学堂,抬头看,月亮升起在东边树林树梢头,清辉洒落,桃花静美。月色如水,将回廊小路清洗得特别洁净,道边花树光影明暗
,有着白日所没有地幽美,在这样的清辉月下漫步,会知道读破万卷书不一定管用,行万里路才是真谛,人生的感悟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片刻。
正形色匆匆的步入饭堂,却不料与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一声娇呼,一个婀娜女子按着额头,嗔怪的看了过来。
李来亨心中一颤,忙道:“对不住,对不住。”女子嗔怪的看了看他,竟轻移莲步走远了,李来亨一呆认出了她,便是早晨在学堂里高谈阔论的那绝色女子,于是便只剩下一个问题,这女子是谁。很快这个问题便有了
答案,名满天下的才女王樱之妹,王月。李来亨心中刚提起来的那点盼头,又很快被浇了一盆冷水,凉透了。围在这女子身旁的青年才俊也不知凡几,他还远远排不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