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唐教授，老人家的精神面貌比以前好了不少，可能也是因为束缚在身上的枷锁挣脱了一些。再次见面，有种唐教授变得年轻的错觉。不过这应该是许云歌和唐教授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作过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许云歌开始询问2年前胡小玉的学习状况和生活细节。

如果可以，精确到当日学习出勤是最重要的。人的记忆是碎片化的，又不是串供，说辞各有差异是常见情况。

胡小玉已经不在，2年前的各种细节，找一般人询问调查意义不大。作为对学生死亡最为痛心的唐教授，作为谋杀栽赃的苦命背锅者，这2年以来他承受了太多太多的伤害，也是时候给他一点雨过天晴的安慰，告诉他点好消息了。

“你们确定？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面对赵文岚的安慰和说辞，唐教授还是没有彻底相信。

赵文岚说道：“真相如此，这世上确实有些人不讲道理，重男轻女思想太过严重的。也许胡小玉的死，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但是他父母后续的做法，不仅严重伤害了社会道德和教师职业尊严，而且也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如果有人恶意效仿，只会产生更多问题，在法律上是不可能被原谅的。”

“在确定案件最后细节后，胡家父母会被依法审判处理，唐教授你到时候可以去堂听，也可以知道一些案件细节。我身边的这位朋友，就是本次案子提供线索的重要人员，只不过碍于一些身份和安全问题，他不方便露脸，还请包涵。”

赵文岚说话很客气，就算他的家庭有权有势，明显是富二代，在这方面却是毫无架子，一副老实小辈的模样。

许云歌回忆准备好的说辞和套路，他这次来找唐教授交谈，第一是为了确认胡小玉当年的事情，摸清楚王宝芝在后续事件之中的重要程度。第二，则是为了水井失踪案，虽然当初那件事影响不算极为恶劣，却也是许多人心头的一道疤，如果能够证明它和恐怖都市传说有关，也需要留心继续调查。

“胡小玉啊，印象里是个文静乖巧的孩子，有的时候可能着急于表现自己。班级上的一些女生小团体不是很喜欢她，一些男生私下也取笑过她很傻，不过在她出事以后，愿意帮忙作证协助调查的学生，却是不少，人缘还是很好的。”

唐教授再度陷入回忆，把往日授课的点点滴滴，巨细无遗地说了出来。

许云歌其实只想听不对劲的部分，只是考虑到老人家的心情，倒也没有打断，十分耐心地倾听着。

“在她出事以前，确实有些不同寻常。有段时间她迟到、旷课非常严重，沉迷于校园里的一些社团和传说。我以为她是个表面外向内心拘谨的孩子，就没有太强调批评，只是私下和她说，要她自觉学习一些。”

“也偏偏是那段时间，学校里流行恐怖文化。组团去恐怖屋啊，晚上社团借一间多媒体教室看恐怖片啊，确实有效果，很多内向的学生，在有了共同的爱好和话题之后，慢慢的都活跃起来，愿意长篇大论地讲故事，对于个人能力和身心发展都是好事，再说他们又没有伤害别人，我们也都没阻止。”

“不过，那段时间学生的纪律确实不好。教书这么多年嘛，一阵东西流行一阵的，看多了就习惯了。要是她愿意把她心里的话和事情说出来，我们才有开导她和给她指路的机会，可惜她什么都没说。”

赵文岚拿出手机，他其实也很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怪事：“教授，这4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过我。”

唐教授面色犹豫，似乎对那段时间的事情极为抵触：“就是那时候学生们搞出来的，故意恶作剧，恐吓别的学生，强迫他们到处转发去问别人。据说答错问题，或者去做一些探灵活动，就会发生意外。”

“年轻人嘛，贪玩又爱刺激，等我们发现情况不对劲，有学生受到惊吓开始投诉时，已经晚了。”

“那些恐怖调查问卷，像病毒一样不断的出现在校园里，开始大家觉得好玩，后来几个带头的调皮学生被警告，他们保证没有再做。那件事就慢慢变成了恐慌，因为明明没人在发，新的问卷还是在不断出现。”

“有的时候是塞到课桌里，上晚自习的学生一去就发现每个人都有。有的时候是从寝室门缝里塞进去，大半夜的起来上厕所，冷不丁就踩到一张恐怖的鬼脸图案上。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好多学生被吓得摔伤了。”

许云歌暗暗叫怪，学生作死玩出这么大的阵仗，居然也没见网络上疯传，甚至历史记录都搜索不到。

赵文岚好奇道：“那问卷的具体内容呢？”

唐教授皱着眉头：“就是问一些，有没有见过鬼，有没有遇到过超自然事件的问卷，或者是模仿鬼，问一些恐怖的事。”

“一开始是社团里搞讲故事大会做的，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因为问卷的纸张不是我们学校这边统一批发的，是外面的纸。学生们没有意识到纸张的来源问题，但是搞纪律检查的人却很清楚。”

“然后，校长就请了些怪模怪样的人，趁着学生放假做了些我不太理解的法事，这件事就没有再次出现。我不知道是应该怀疑这世界有问题，还是我老糊涂了，自己也变得迷信了。”

赵文岚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复，话题便落到许云歌那边。

“唐教授，王宝芝和胡小玉的关系怎么样？她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挺好的，很多学生同宿舍的，下课放学去食堂都是一起走，老师们都看得见的。王宝芝的话，她其实是个成绩不上不下的女孩子，家庭条件貌似也不错，因为比较放心她的身心状况，那时候我们都没有特别关注过她。”

“非要说奇怪的事，可能是王宝芝有几次和胡小玉去后山文化公园，结果有几天迟到记录。”

许云歌暗暗记下这些，和唐教授重新聊到了寒乌大学后山的事，关键就是水井失踪案。

“那个男孩子啊，他爸妈好像经商的，也不是独生子女，对他不是特别看重。他有点过于独立，有些时候总是故意标新立异，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只知道他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唐教授说着，脸色略微有些不对劲，许云歌多看了他几眼，发现他的姿势极为不自然。像是在说谎，又像是在害怕。

许云歌耐心地诱导：“这件事关系到王宝芝的精神疾病能否康复，如果她一直困在那一天逃不出来，她以后还是没办法回到学校走向社会，做一个人格健全的人。唐教授，我知道当年的事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但这是我们私下调查，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大可放心地告诉我们。”

询问是枯燥的，形成探案思路又是极其复杂的。要确认死因，死者心理活动，凶手作案动机，凶手精神状况，才有机会接近真相。通过翻阅当年的日程记录，唐教授发现，胡小玉以及水井失踪案的张姓男生等人，确实有几天旷课迟到现象频繁，而那名水井失踪案的受害者，也有极为相似的情况。

“是受到力量和利益诱惑，频繁去后山索取诅咒造成的？”

“也不一定，鬼迷心窍太难说，唐教授的诅咒来历有问题。”

许云歌很清楚，即使乱入都市传说，运气足够好，跟着混也是可以混到结束的。不过真要翻这类老案子，寻找特殊可疑案例，恐怕还得当地警方配合调查，只不过那样就太托大了，费时费力极为繁琐，还必须暴露自己才行。

“诡异的是，胡小玉的翘课期是在两人看烟火之前，之后再约王宝芝去的后山。她很有可能当时已经拿到诅咒了，王宝芝也说找到胡小玉的时候，她有点不对劲，只是当初并没有多想。”

“这么看来，之前那个水井失踪者，基本上死定了。而且死之前有证明自己的执念，搞不好会变成什么怪东西。真麻烦，想钻空子治好我这病也不容易，诅咒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唐教授见许云歌沉思，不免有些担心地握紧了拳头，他不怕自己坐牢，如果真是他的错，就算让他坐牢也心甘情愿。他就怕万一再出现舆论问题，学校和自己的家人再受到牵连，又卷入更多无辜的人。

“唐教授，你到底有没有见过那口井？差不多2年了，你到底有没有去过后山？”

“如果是觉得有疑问，亲眼去看一看不是更好吗？”

这一下，唐教授脸色剧变，许云歌却更加专注连连逼问。很无力，唐教授脸上露出更加颓败的表情。

“唉，也可能是我老糊涂了，老眼昏花看错了……”

“唐教授，成年人的大脑和感官，没有你说的那么不稳定。每天都出幻觉看花眼，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位心理医生，她负责照顾这次案子的受害者，效果很不错，你要试一试吗？”许云歌态度强硬，一再强迫唐教授说出当年的各种细节，他不怕恐怖都市传说，毕竟有任务和说明。

他怕的是类似于蒙面绑架男，和孕妇这样隐藏起来的受诅咒者，因为他们可以比鬼怪更加自由的四处活动，甚至故意诱导人去作恶来换取任务奖励。如果水井失踪案的男生没死，他当初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都市传说流言蜚语，只要没实锤不影响现实就问题不大。毕竟诅咒的杀人手段，能够影响人的情绪和判断，诡异且隐蔽。没有证据，很难说清楚到底是冲动杀人、意外失手，还是蓄意谋杀。

诱导归诱导，一旦真正的杀了人，普通人再怎么洗也洗不掉，一缠上直接毁掉一辈子，这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你晚上不要乱跑就好，我好像梦见过和你差不多的年轻人，在山上遇到意外。梦里的事，我年纪大了，世上有些说不好的事情我见过，你不要乱惹霉头，否则缠上麻烦难以脱身。”

“你问的案子，我可以找当年的人帮你查一查，我自己是帮不了你们什么了。”

“唉，都是些快退休的老头子了，朝乾夕惕这么多年，没想到晚节不保。也罢，能调查清楚免受冤屈，寒乌大学欠了你们一份大人情，如果你们有什么不太过分的要求，学校会尽量满足你们。”

赵文岚虽然有些不满许云歌的态度，不过还是竖起大拇指。接下来由他和唐教授商谈推广和限制年龄、成绩排名的细节，避免一些没能耐的普通玩家也乱搞电子竞技。

只不过，那些不是许云歌关心的部分，他也就挂机坐在那里思考，压根儿没认真听。

“嗯，这是我老战友和当年一些知情者的电话，要是有些出入或者他们换手机号码了，你可以先把号码发到小李那边问一问。他们都是根正苗红的小干部，不会随便对你敷衍了事的。”

“小李？”许云歌歪了歪眉毛，顺手就把号码发到老李去了。

半响，也没啥动静。有点不耐烦之后，那边突然回过来一条短信。

“小老弟，你发我老爹的电话想查什么，害我刚打电话又被我爸教训一通，你这案子不是都查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