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歌迅速扫视灵堂内的变化,大多数摆设没有异常,但灵堂正中的相框却不知何时,早已变成一片空白,许多哀悼字词也变成白纸,只剩下一片苍白的纸花在风中摇晃。
一道浅浅的人头轮廓映在其中,似乎在等待着一张新面孔将它填满。只不过胡奶奶的鬼魂这次并未哭喊,而是背对着许云歌,僵跳着往厨房挪去,院外不知何时早已充满阴森迷雾。
很明显,它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许云歌暗松一口气,躲在花圈背后观察时机,如果情况不妙,也许选第一道诅咒可以救自己一命。然而没过多久,他看见之前那桌的人,从屋内的各个房间走回大堂。
“不对劲,胡家的所有客人还有那个臭道士,所有人都不见了!”
“难道那道士是其他同类假扮的?”
“把胡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任何收获,现在怎么办?”
“不要再找了,说不定这里有高人援助呢?这地方冷得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们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一行人鬼鬼祟祟窃窃私语,忽闻屋外一声腰鼓唢呐,许云歌耳根子一麻,这突兀出现的乐队,竟然吹奏的是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
可那吹奏的旋律,并没有搭配年少懵懂的清脆口音。反而充满了哀乐的低沉、苦闷,让许云歌想起早上5点多被哀乐吵醒的暴躁和烦恼——还有那锁死所有门窗,也依然能够穿透进来的恐怖音律。
沉重的鼓点在不断回荡,许云歌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几秒后,他听见屋顶上有少许动静,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人影,慢慢揭开几片瓦,似乎在寻找什么一样。
房梁上有东西?许云歌眼睛一亮,突然发现主梁上有一团红布包,用绳子拴着,寻常角度很难一眼发现。屋顶上的人影显然就是冲着它而来的,只见那人影身轻如燕的落到房梁上,身法如同体操运动员一般灵活柔软,前翻贴近,迅速将那红布包拆开,却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把刃口雪亮的屠刀。
许云歌看见那人是之前见过的黑发青年,身体往画圈中间一缩,随之听见房梁一颤,青年带着屠刀落地蹲伏无声无息,只有一股灰尘从身下散开。
这人是个高手。许云歌心中一动,他从青年身上感觉不到恐惧和敬畏的气息,只是有一股剑拔弩张的压迫感。
屋外的哀乐队已经到了门口,门闩立即应声而落。哀乐停止,门扉自开,屋外却没有一个人影,仅有一口棺材,躲在窗户口上看去,棺中无比浓郁的白雾,简直像是凝为实体的浆汁,那白雾中不断涌现出人脸,直到越来越多的白色雾脸浮上墙头。
这场面,像是上百人在操场上一齐点燃了孔明灯!可随风贴近的并不是孔明灯,而是一张张扭曲挣扎着的白雾之脸。
紧接着,女人捂住肚子痛得惨叫起来,白雾仿佛受到刺激,一张张白脸立即越过门槛鱼贯而入,眨眼间,2米开外一切都被雾气吞没。
空气安静得像是死掉了一般,许云歌不敢用力呼吸,他感觉一阵劲风向自己涌来,忽而又一道阴风从侧面袭来。不知为何,随后两股气流在眼前打了个几个旋儿,一同向院中涌去。
有老妇的声音问道:“我的孙女应该遭受这种命运吗?”
“我的儿子应该判死刑吗?”
“你们想从我这里偷走什么?”
院中众人一片骇然,无人能应。
下一秒,不同男女的惨叫传来,屋内的黑发青年伺机而动,一把屠刀奋力向棺材掷去。然而许云歌没想到,这刀竟能劈开雾墙,让所有白雾都向两侧逃去,迷雾散开,立即突现几名被无形之力扯向屋外的人。
那黑发青年发现浑身上下都罩着血雾的其余人,竟然也毫不避讳,猛地跳向那名女人,一把捉住女人的手腕。
动作快到许云歌没有看清,女人的双手便已脱离手腕,腾空而起,被一股蛛丝般的白雾拖回了棺材之中。随后,棺盖自动闭合,咀嚼鸡爪脆骨般的声响,渐渐远去。
烟火,鞭炮,蒸汽升腾,许云歌精神恍惚的瞬间,他发现一群乡里乡亲的宾客好友从雾气中浮现,张罗着酒菜,点缀着粉红的包子馒头被蒸熟摆好,似乎正是准备趁着夜色为死者出殡送行。
黑发青年不耐烦的摸出一双手套,用绷带和手套掩饰女人失去双手的事实,定睛看去,许云歌这才发现,屋中的遗像又变回了胡家奶奶,但那面容已经不大一样,似笑非笑的盯着屋内的一切。
不待许云歌多想,他看见王宝芝打扮成胡小玉的模样,跪哭完毕,提着行李箱,在胡父胡母的威胁下,麻木地走向村口高速公路。黑发青年抛下女人,独自往灵堂深处走去。
一想到那箱子之中很可能就是一切噩梦的源头,任何正常人都不会乐意靠近,但想到罪证的提示,许云歌发现,也许自己有机可乘。
尽管天色仍是黑夜,没人知道一辆巴士为何出现在村头路口。但这一刻,许云歌的眼中只有那几十公斤的拖箱,他拨打村头派出所电话留言,悄悄溜出大院,追上胡家父母,在最后关头加速快跑。
眼看巴士车门已经打开,王宝芝在胡父母的控制之下,抬起行李舱,正准备把胡小玉放入其中。即使对方听见脚步,眼看就要上车情急之下想要避开,却被许云歌扯住了拉链,顺势拉开,一位全身青紫,只穿内衣的女生从中跌落。
胡父双眼一鼓,大怒道:“你这小子,敢来坏我大事!”
许云歌避开那要命的一脚,拉开身位大声说道:“你们女儿没死,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这是犯法的!”
“犯法?我不懂什么法,我就不会犯法!我生的女儿,我出的钱,她身上的每一坨肉都是老子养出来的,和你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我女儿没死?”胡母似乎还有些怀疑。
“人死了要停尸几天,万一假死还能救回来,送进火葬场就真没了!”许云歌不断煽风点火,却并不是在挑拨离间,而是抓住胡父胡母想要靠近抓住他的机会,给王宝芝创造了空间。
“宝芝,快跑!快去报警!”许云歌猛地把手机扔向王宝芝,王宝芝先是一愣,接着抓住手机拔腿就跑,然而她还未跑出多远,司机竟然早有准备,提着一把红色的消防锤,重重地将她砸翻在地。
“老胡,怎么回事?说好的事成分我钱,你居然还让外人看见了?”
许云歌心中一寒,“罪”的收集比例再度上涨,达到60%。
果然,这帮人全都是串通好了,车上的人,看见居然也完全不做声!帮凶,凶器,电话记录,如果现实中真的存在这一切,这恐怖的漩涡究竟要牵扯多少人进去才会真相大白?
“杀了他,就他一个看见了!”胡父想要捉住许云歌,奈何许云歌自知是个一碰就死的玻璃人,根本不会给对方靠近的机会,转头就往村里跑。迎面碰上村口派出所的人,竟然也是一副极度不愿意管闲事的模样。
莫不成,胡家奶奶也是被他儿子弄死的?许云歌不信任这里的任何人,或者说,呆在这噩梦般的世界,他只能依靠脑海中的符文和诅咒的力量来生存。
所以在胡父和派出所来者眼神交汇,而后者出现选择性犹豫的那一瞬间,许云歌回应了诅咒的第一选择,他向阴暗处快速跑去,他感到苦闷、绝望、疯狂,活在这种满是恶鬼的世界,一丝一毫的人性和单纯都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某种怪异的情绪笼罩了他,慢慢的,许云歌意识到自己跑不掉,随着时间推移,甚至连逃跑的力气也失去了,他感觉黯淡的迷雾笼罩了自己的一切,所有的语言和努力,在这野蛮疯狂的事实面前毫无意义。
他的身形变得透明,黯淡的雾气笼罩着他的身躯,胡父和其余人等,从他突然消失的身体中间直接穿了过去。
在黯然失色的诅咒发动以后,罪的收集来到70%!
看到他们脸上恐惧慌乱的模样,许云歌心中涌动着莫名的快感,某种蠕动的黑暗正盘绕在他手上,某种报复的情绪寄生在他脑中,催促他做出本能的反应,把这些不配当人的怪物统统消灭。
直到许云歌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失去了说话的力气,邻村的警察已经派人封锁现场,王宝芝站在胡小玉的尸体前,黑发青年则出现在围观群众之中。
“摄像头都拍到了,尸体是从拖箱里掉出来的,说啊,是谁杀的?”
王宝芝眼神空洞的抬起头,指向手握屠刀的黑发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