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取来一张画布,展开,平铺在画板上,用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了起来。
他的长发被风吹的很萧索,那坐姿让我想起了三国时代,诸葛亮的空城计。
但和空城计不同,阴险峰没打算唬我们,他真的只有一个人,气场往城门里扫一圈就知道了,里面只有荒芜的死寂。
一杯酒喝完,阴险峰低头轻笑道:“好大的阵势,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他声音不大,却轻易传到千米外,在场每个人听的清清楚楚,阴险峰环顾一周,目光依次扫视怨葬,灾劫和血凄,最后停在我所在的马车上。
“乱怎么没来?”他自言自语道。
血凄冷笑着回他:“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今天是你的死期!”
早在讨伐阴险峰前,各国就派出使者,邀请乱相助,乱的态度很模糊,没说帮,也没说不帮,而且拒见一切使者。
阴险峰抬头看了眼天空,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叹气道:“我的一生,都在追求一个真相,天堂?到底存在吗?现在我有了答案,天堂一直存在我们每个人心中,那里没有痛苦,没有仇恨,有的只是宁静和快乐。”
“路土,陈亮!”他手中画笔朝我指来:“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加入我……否则你们会死在这里!”
路土依旧背对着我们,不闻不动,我这边也没啥好说的,今天是这个疯子的忌日。
血凄早已等的不耐烦了,冲手下示意,立刻就有五位女将,骑战马朝阴险峰奔去。
这五位女将,年龄都二十来岁,长得如花朵般娇美,道行却都不低,五女全是大阴仙。
再看阴险峰,独坐在城门口只顾喝酒,他这城修的也有意思,连护城河都没挖,除了城墙高点,再没有任何防御工事。
五女顷刻间冲来,距离阴险峰不到百米了,就在那一刹那,我眼前的一切,居然变成了慢动作,五匹战马狂奔着,马蹄卷起层层血沙,阴险峰脸色浮现出忧伤,慢慢抬起手中画笔,在画布上随意一抹。
一道淡淡的水墨,从画布里涌了出来,形成一道扇形的冲击波,那道水墨来的如此柔和,缓慢,仿佛亲人的爱抚般……扶掉了五女的头颅。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只有道行达到我这种程度的人,才能看仔细,当人头落地后,五具无头女尸依旧骑着马,前行了好远,这才相应倒地。
青色的水墨消失,五只大阴仙,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
血凄瞳孔猛烈收缩,香唇颤抖了下,此时,再送阴将去送死,那就是愚蠢了,傻子都能看出来,阴险峰不是普通大阴仙能对付的,去再多也没用。
而且对方这姿态,摆明了是要拼个你死我活,那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血凄手中令旗一挥,前部大军立刻冲出,其他国主也纷纷下令,第一轮进攻,出动了将近三十万阴兵,这个数量放在阴间,不算恐怖,但用来对付一个人,那简直绰绰有余。
就算阴险峰道行超过千年,达到闻所未闻的境界,三十万人马,也不是他能对付的。
这种数量的压制,与道行无关,踩都能把他踩成肉泥。
在辽阔的血色沙漠上,耸立着一座孤城,城门口坐在一个人,从天空俯瞰,他小的像个黑点,对面千米外,三十万阴兵如潮水般平推过去,随时能将那个黑点淹没。
我站在马车上层,注视这惊心动魄的场面,暗想,一切应该都结束了。
事实证明,我错了。
阴险峰瞧了眼面前密密麻麻的阴兵,他大概叹了口气,笔在画布上连扫了三下。
三道水墨横飞而出,水墨的颜色很淡,却美的让人心碎,那一刻天地间,都成了水墨画卷。
跟之前不同,水墨并没有直接造成杀伤,而是在半空中不断朝四周扩散,形成一个个圆形的能量场,每个能量场都纵深千米,从水墨中,幻化出数不清的士兵,它们的身体扭曲,轮廓模糊不清,它们本身都是虚无之物,不属于三界,就连手中的兵器,都是水墨色的阴黑。
姑且管它们,叫“画灵”好了,这些画灵的数量,虽然不及三十万,却一个个凶狠无比,战力远超寻常阴兵,一时间,两队人马在城池间厮杀起来,怒吼声,惨呼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
天空的颜色更加黝黑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旋涡,在空中缓缓转动着,一切,仿佛末日崩塌。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大规模的战役,它本身已经超越了史诗,这是一场阴魂与画中凶灵的惨烈厮杀,血将这边沙漠染成了黑褐色,人们纷纷倒地,死亡,内脏与血肉的碎块,如雨点般喷向半空。
我跳下马车,管手下要来匹战马,绕到战场外侧观战,爬到一个高耸的沙丘上,在这里,我和阴险峰的距离更近了,他的侧脸能看的清清楚楚。
阴险峰嘴角带着笑意,画笔上的墨汁未干,他已经稳操胜券了,就不再关心场上的局势,目光朝我斜视过来:
“我还缺个研墨的童子,陈亮,你过来。来啊……”他笑着冲我招手。
我没理睬他,瞧向战场深处,越来越多的画灵,从水墨中疯拥而出,而场面上的阴兵死伤惨重,数量骤减。
十分钟后,当最后一只阴兵颅骨被砸穿,歪斜着倒地后,第一轮进攻结束,阴险峰大获全胜。
而此时战场上,还剩下大量画灵,它们将死去阴兵的尸体,抬着叠成了一个小山……
这个噩梦般的场景,最早起源于怨葬的预言,今天……它完美应验了!高耸入云的尸山,山脚下,阴险峰脸带笑意,一扇门,正在悄然打开……
当噩梦照进现实的那一刻,我全身止不住颤抖,入道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和捂住,那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我心里也很清楚,当灭世之门开启的那一刻,我所认知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画面切换到人间,此时,你可能正在下班的路上,你在地铁,在拥挤的公交车里,抱怨世道的不公,你也可能在开车,面对拥挤的路况而破口大骂。
街道上那些冷漠,疲倦,麻木,甚至带着些敌意的眼神,让你觉得这个社会,毫无人情味可言。
你愈发愈觉得它阴险,卑鄙。
有人得意,有人失意,你可能在做任何事,但你永远也不会想到,此时在阴间,一场决定人类生死的战役,正在展开。
但我已经提前写出了结局,那么,现在请你闭眼,为这个世界默哀三秒钟。
也许三秒后,你我,连同这本书,整个世界都将永远地消失。
当时我们谁都没想到,阴险峰的绘画能力,居然演变到如此可怕的高度,他一个人,一支画笔,谈笑间就抹杀了三十万阴兵。
所有国主,脸都变了,他们或许也能做到,或许不能,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悚和困惑,第二轮进攻开始,弓箭手上前一步,吃力地拉满手中巨骨长弓,搭上被大阴司法力强化过的冥铁重箭……
发射!
当阴将统领一声令下,几十万只冥铁箭,如细密的雨点般,密密麻麻射向阴险峰,他如果不躲闪,会瞬间化为尘埃,连影子都不会留下。
可他依旧没有躲闪,抬起头,阴险峰注视远处的天空,叹息道:“阴间,好像还从未下过雪……”
笔在画布上轻扫了几下,天空立刻下起了雪,淡蓝色的雪花飘落,气温顿时降到最低,那些在空中的冥铁箭,全部被冻结,就那样,永远停在了半空中。
眼前诡异的画面,给人一种时间静止的假象,实际上,雪依旧悄无声息地下着,最近一支箭,距离阴险峰的脸不过几寸远,他伸手将它摘下,打量了几眼,丢在地上。
战场上寂静了几分钟,每个人都抬头,看着那些被冻结在空中的箭,寒风吹过,阴兵们的身子都摇晃起来。
灵魂是不惧寒冷的,他们摇晃,是因为他们惧怕阴险峰。
血凄一声令下,四国前部大军,一窝蜂地倾巢出动,后续部队不断跟进,补充。我看的头皮发麻,这片沙漠如地震般颤抖,阴兵们嘶吼着,挥舞刀斧朝阴险峰狂奔而来,战鼓声滔天。
面对将近百万数量的阴兵,阴险峰脸色纹丝不动,手中画笔沾了些颜料,再次横抹,在画布上连续舞动。
更多的水墨气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这次出现的不是画灵,先前三十万死去的阴兵,全部复活,站了起来,拖着残破的身体,迎了上去,紧接着,天空的雪花,变成了冰雹。
我赶紧从沙丘上奔下来,绕到阴险峰的侧后方,从这个角度,我能清楚看到阴险峰的画板。
他正在描绘天空,画云层之类的东西,然后给云层上色,他的绘画功力返璞归真,已经达到绝世无双的境界,不用打草稿,他心里想什么,就能立刻在画中体现出来。
他画云,画冰雹,冰雹就出现了,一颗颗锋利的冰锥,从空中落下,铺天盖地砸在每一个阴兵的身上,那些冰锥比金属锋利的多,轻易刺穿阴兵厚厚的甲胄。
冰雪碎块,喷的到处都是,惨叫声让人发疯,但下冰雹的区域,仅限战场中心,外围的人并没有受波及。
阴间的云层,被他描绘的更黑,更厚重了,冰雹疯拥着下坠,密度太大,速度更是快到无法躲闪,而每一个被冰雹杀死的士兵,却又重新站了起来,变成无意识的尸体,为阴险峰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