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缓缓迈上前一步,这是最危险的距离,只要刀出手,必见血。
我看不到他的眼睛,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劣势——眼神,也许会提前暴露他的攻击角度。
汗珠顺着我鼻尖不断下落,蒸发成水汽,我的手越来越抖,右臂肌肉撕裂伤,疼彻骨髓,心却已经冷到了极致。
脑海中快速回忆我用刀的这段日子,我所遇到的每一个对手,我在一次次死亡危机中,所领悟出的刀意。
如果我在这里死去,请让我成为一只夜修罗,在永夜的孤寂中,带着湮灭的痛苦,无意识地游荡于夜色中。
让我成为一朵只在黑暗中绽放的花朵,天亮前枯萎。
僵持了大约五分钟,我看到无名左手拇指微微动了下,几乎在同时,我出于本能地抽刀,刚出鞘不到三分之一,他的刀就已经朝我脖子抹来!
那是把形状很普通的刀,比我的哭血杀刀略长,它由生铁打造,刀刃的打磨也很粗糙。
但在无名手中,这把刀将发挥最可怕的力量!刀刃尚未碰到皮肤,我立刻闻到股血腥味,在判定生死的那个关头,我来不及将刀完全抽出,只能用刀鞘挡在脖子前。
可无名的刀,却在空中划出一个诡异的弧线,改变了进攻角度,刀刃轻易地切开了我的大腿,伤口深约一寸。
一切发生的太快,只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就完成,我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当血从大腿上喷出来时,龟甲项链这才迟迟启动。
这也给了我反攻的机会,趁无名得手后,刀来不及收回的空档,我的刀出鞘,朝斜上方一抹,无名身法更快,侧身躲开,但我这一刀,蕴含了两式,他躲过了上斩,却躲不过下落,撕拉一声,他胸前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丢下手中刀,无名抽出左腰的第二把刀,这一次,他速度快到匪夷,我眼前一花,仿佛陷入无边的血色地狱,除了刀光的白色残影,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只能依靠本能抵挡,彼此的刀在空中碰撞几声,每碰撞一下,我手腕就会传来骨折的刺疼。
这个人尽管道行与我相仿,可他不但刀比我快,气场的精纯程度,也远在我之上。
他一共出了四十多刀,只在五秒内完成。
我挡住了其中九刀,剩下的,由龟甲替我抵挡了大半,但它也不是万能的,当无名的刀停手,我身上出现了十余处刀伤,它们都不致命,却让我的处境雪上加霜。
血从那些伤口里涌出,我脚步微微摇晃,假如魂血大量流失,我终究还是会死去。
无名的刀刃上,出现了细密的缺口,我的刀则完好无损,他在兵器上吃了亏,嘴角微微一笑,将废刀丢在一旁。
在这个无风的盆地,血珠很快蒸发成血气,干涸,但刀伤却不那么容易愈合,又有新血涌出。
我成了一个血人,却依旧感觉不到疼痛,当一个人陷入死亡的危机时,身体会将他的疼感降至最低。
灵魂的极限来临,我随时可能倒下。
眼前变得有些湿润,模糊,我看到无名苍白的手掌,摸到了第三柄刀。
我已经败给他两次,不能再失败了。
我必须在一刀之内,斩杀无名。
灾星,是夜修罗刀法的精髓,一刀杀敌,唯此。
我将满是刀伤的身体放松,调动足够的气场,停止呼吸,停止思索,把一切交给本能。
死亡之花,请绽放。
我和无名同时出刀,红白两色,同时出现在视野中,接下来,什么都没有了。
时间静止,没人能看清这两刀,这是超越死亡的刀意,是永夜中的萤火,在熄灭前,做出的最后挣扎。
几秒钟过后,我视线才恢复清晰,我看到无名的刀,停在半空,距离我的脸,不到一寸。
只能到这了,他左手不得不僵停,因为我的刀,深深切入了他的左臂,切断了他半个手骨,刀刃死死卡在骨缝中。
这一次,我赢了,但我付出了最惨重的代价,右臂几乎疼的抬不起来,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扛过下一轮。
“好快的刀,佩服。”
无名后退一步,把胳膊从刀刃中狠狠抽出,黑色的魂血,立刻从伤口中猛烈喷出,他脸色却不起丝毫波澜。
我差点忘了,他是一只地狱种,他对痛苦的承受能力,一定比我更强。
无名冲我点了点头,扔掉刀,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油脂,手指沾着一抹,血就不流了。
“我只剩最后一把刀了,让我们在一招之内,决定胜负。”他歪着头冲我笑。
我没吭声,虽然伤口不再流血,但我瞅这人的左臂,几乎快被我切断了,他是个左撇子,他怎么斩出最后一刀?
难道他右手也会使刀?
果然,我看到无名左手耷拉下来,右手缓缓摸向最后一把刀。
这很可能是我死前的最后一刀,不能有任何失误,我必须发挥出最佳的极限,将夜修罗第一式,灾星完美体现出来。
锃地一声,右手刀出鞘,朝无名胸口横扫而来。我的确做到了,这一刀之快,超过了我道行的极限,它快如夜空中的闪灵,却又慢如星辰的诞生与毁灭。
这一刀,就如同我血腥的一生,悲惨的命运……我在这个阴冷的社会中苦苦挣扎,一个卑微到极致的灵魂,被身边的至亲陷害,全家被杀,背负血海深仇,我不得不走上修行之路。
我遇到了更多阴毒的人,穿越阴阳两界,我洞悉了死亡的真相,我杀了多少人?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看穿了生死,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了,但可笑的是,我最终还是败给了命运。
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后,我和无名的刀,彼此碰撞在一起,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挡住了我死前的最后一击。
他已经看穿了我的刀法,灾星,对于他这种程度的刀客,只能生效一次。
撞击所传来的毁灭巨力,让我右手手腕几乎骨折,哭血杀刀脱手,掉在了地上。
而无名的第四把刀,也被我斩断成了两截,他望着手中的半截刀柄,哈哈大笑道:“我赢了……”
你赢你大爷!
前所未有的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我来此追寻力量,连续闯过七轮,最终却输在你手中?
我哪能甘心?
刀没了,但刀鞘还在!我猛地拔出腰间的刀鞘,狠狠斩向无名!
这把刀鞘由金属打造,是灾劫送给我的,它重约十公斤,虽然无刃无锋,但我管不了那么多,当时我已经气疯了!我只想跟无名同归于尽!
我用出了灵魂深处……最阴狠的力量!
刀鞘还在半空,我右手小臂处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手臂早已严重拉伤,千仓百孔,哪还能承受这种野蛮的疯劲?
右臂骨折!我疼的眼前一黑,却还是死死抓着刀鞘,就听砰地一声巨响,刀鞘结实地砸在无名脸上。
十公斤重的铁器,在疯劲儿的作用下,直接拍碎了无名的颧骨,他半张脸塌陷进去,身子向后一倒,重重摔倒在地。
我承认,这个人刀法,气场以及对敌经验,都比我强不止一个档次。
我还是笑到了最后,无名手中的半截刀,杀我足够了,可他死都没料到,我居然连刀鞘都用上了。
他本来笑的正得意呢,根本反应不过来,又谈何躲闪?这一刀鞘,把他抽了个结结实实。
我骨折的右手,垂了下来,摇晃着走上前,用左手捡起哭血杀刀,来到无名面前。
这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只剩下了半条命,我用脚踩着他的胸口,拿刀指着他,无名那碎裂不堪的脸,朝我很勉强地笑了笑:
“杀……杀了我……”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我杀不了,他跟我比拼时,只用了五成实力,从始至终,他一直表现的轻松,游刃有余,最后却中了我的阴招。
假如不是这样,我早就死于无名刀下了。
我为自己的行径感到羞耻,急忙把脚收回,心里也对无名产生了好感:
“你出去吧,我不杀你。”
无名的目光透过斗笠,看了我眼,他挣扎着起身,歪歪斜斜地走出铁笼。
他带了四把刀进场,离开时,一把都不剩,全被我砍成了废铁。
在场数千只地狱种,全部看楞了,大气都不敢出,无名走出铁笼后,摔倒在地,没人敢上前伤害他,相反,周围的地狱种后退了好几步。
他的脸塌陷了,身上一把刀都没有,却依旧危险无比,他本身,就是地狱最锋利的刀。
主宰对此很不满,他愤怒地冲无名大吼道:“你违反了规则!既然输了,你就应该死在笼里!”
“闭嘴!”无名冷冷地回了句,然后哇地喷出口魂血,血中夹带着几颗牙齿。
主宰将巨大的身躯迈向前,它指着无名,发出丧钟般的嘶吼:“规矩不可破!不如我来送你上路!”
无名抬头看了它眼:“你可以试试。”
在他身体后方,突然涌现出黑色的浓雾,雾中飞舞着燃烧的纸灰,那些雾将他整个后背笼罩,这个人就如同来自宇宙黑洞的物种,危险,暴虐。
这种黑雾,我曾从我哥身上见过,它是气场实质化的体现,无名后背黑雾,虽然远不如我哥那般浓郁,却也杀机四伏。
主宰被他震慑住了,停下脚步,咬牙切齿道:“等会再收拾你!”
“第九轮,谁来?”主宰环顾四周,声音响彻整个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