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像被秤砣碾了下,没有说话。
王悦这段时间对我是不错,可在别的同学眼里她依然是个眼比天高的姑娘,能让她卑微的人似乎只有陈浩东。
“扶三岁,想什么呢?听没听见我说话?”王悦晃了下我的胳膊。
我回过神说:“喔,我听见了,别了吧。”
浩东爸穿着老式的白色背心,手里拿把蒲扇从里屋走出来,乍一看完全就是个过日子的老实人,根本不像传言中那么市井。他笑得和善:“东子,来了这么多朋友,都坐都坐,我先进厨房忙去,正好你小叔今早也来了北京。”
浩东爸说话间,我眼神忽然定在某处。
难言的恐惧突然间就穿身而过。
那个给过我无比恶心记忆的男人似乎很快认出了我,眯着眼睛慢慢向我走来。
没想陈浩东第一时间牵住我的手往身后一扯,我下意识看向王悦,她脸上的震惊和错愕一瞬间升腾。
“小叔,你怎么突然来了?”
陈浩东的一句小叔,我如是掉入了万丈深渊,再也无暇顾及别人。
“小叔来北京看看有什么好的发财路子。”陈清远唇角勾起一抹笑,眼神却牢牢捕捉着我:“她是?”
我身子不由轻轻发抖,完全止不住。
那一晚陈清远几乎把我扒光,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被陈清远摸过看过。在陈清远面前我会害怕,也会感到羞耻。
陈浩东答得快:“女朋友,在一块几个月了。”
叔侄间短暂的对视就像擦枪走火,而我更是难堪不已。
西装笔挺的陈清远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前段时间发给你小婶婶的照片,看见了?”
我一听,惊愕得下意识要抽手,陈浩东却捏得特别紧,我根本抽不走。
“见了。”陈浩东说。
大热天的,我竟浑身发冷。自打我被沈寰九带走开始就没想过有天还会遇见这个人,更没想到和我同桌那么久的人早就知道了我是谁。
“浩东你没觉得你女朋友长得有点像你小婶婶?”陈浩东的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如是最深的奚落和讽刺。
“是吗?倒是没觉得,小叔和小婶婶已经领证了吗?”陈浩东反问。
陈清远阴沉地笑了笑:“浩东,其实你的性子最像小叔,所以就没把你当孩子,小叔总是什么都告诉你,还拖人帮你进了好学校,相信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抬手看表:“生日快乐。和你爸打个招呼,我先走了,不碍你们这帮孩子瞎闹腾。”
跨出门之前,陈清远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我羞耻到涨红了脸。
我惊奇得发现,身边的人际关系似乎勾勒出一个危险的世界。
许多人都沉默了,多半都没从两叔侄的对话中缓过神。
气氛变得很诡异。
陈浩东松开我,转身坐在了门槛上,随手捡起落在一边的枯树枝在地上滑来滑去。
那天,我盯着陈浩东的背影内心波涛汹涌。
不管陈浩东是出于什么心态想护着我,他就是护了。
我打心里觉得,陈浩东其实是个善良的人。
王悦过了很久才靠近我,警惕地问:“扶三岁你认识他那个小叔吗?我家浩东为什么要说你是他女朋友?奇奇怪怪的。”
我垂在两侧的手悄悄捏成拳头,自欺欺人地笑:“不认识。陈浩东……应该在拿我当枪使,和他小叔闹着玩,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王悦有些半信半疑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早知道刚我站陈浩东身边,他要是拿我当枪使,我做梦都能笑醒。”
我沉默了。
后来,我和王悦见到了陈浩东的女朋友。
和他朋友的描述大致相同,她是个身材极好,脸蛋标致的姑娘,眼睛大大的,梳了和我一样的马尾辫子。她叫向小阳,名字和人一样,瞧着挺阳光的。
吃饭的时候陈浩东经常会给她夹菜,虽然没表现出特别粘腻,但他俩感情看上去应该还过得去。
好几次我看王悦,她都像行尸走肉般往菜碗里捣着菜,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得出王悦有多不痛快。
向小阳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趁浩东爸去泡茶的功夫对王悦说:“对了,你们班有没有女孩喜欢浩东?要是有,一定要帮我告诉她们,浩东是有女朋友的人。”
口口声声说要整人的王悦,最后却像个逃兵似的谎称有事离开。
我也简单搪塞了几句就跟着走。
出了那楼没多久王悦哭得整个鼻头都红了,她紧紧掐着我的手说她心好痛,特别痛。
“扶三岁,我是真想和他在一块。”她哭得嘴角直抽抽,毫无形象可言。
我心乱如麻,皱着眉头说:“高中还有两年半呢,说不定哪天他们就散伙了。”
王悦巴巴地看着我,毫无尊严地祈求:“一定帮我把那向小阳赶走好不好?陈浩东对你……比对我好。”
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觉得王悦或许不是太傻,她是太义无反顾才会不惜作茧自缚。
她的执着和勇气触动了我,被沈寰九扼杀的那些妄想突然间又变得热烈起来。
王悦让家人来接,而我拨下了沈寰九的电话号码。
她离开后不久,变天了。
两三个闷雷过后,漂泊大雨唰唰倒下来。
我没有伞,杵在原地像个傻瓜似的淋着大雨等他。
黑色宾利车横过来那会,我垂着脑袋,头发紧紧贴着脸,快赶上第一次见他时的狼狈。
大雨中我瑟瑟发抖,雨水冲进眼睛,早就看不清楚沈寰九的脸。
他为我撑伞,拿他温热的手掌擦着我脸上的雨水。
终于,我的视线转为清晰。
浓烈的眉,狭长的单眼皮,刀锋般凉薄的嘴唇,无不勾勒出一种似近即远的距离。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哪怕是一把雨伞下都无法真的靠近。
沈寰九那么那么高,我就是个一米五八的小矮子。
他低头,我仰头。
“为什么站着硬等!”沈寰九问。
我傻笑。
没准备告诉他,淋雨是故意的,如果病了就能把他留在我房间,哪怕只有一个晚上也好。
我是真的病了,大半夜高烧到三十九度,身子一阵冷一阵热。
沈寰九的手臂伸到我后背,像是准备带我去医院,我像个孩子似的抓住他挺括的西装袖,拿出我为数不多的勇气说:“不想去医院。这会我很冷,姐夫进被窝抱我一会,好不好?”
沈寰九慢慢挺直了身子,神鬼不惊。
我以为答案只会有一个,毕竟以他刻板的性子一定会不留余地的拒绝。
然而,男人宽厚的大手唰的掀开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