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达的眼睛,从一脸坚毅的南瑜身上移到一侧的汤怀瑾身上,他的那双眼睛啊,满含沧桑,却又带着一点点南瑜捉摸不透的情绪。
很久,瑟达突然说:“我还是看错了你。”
汤怀瑾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在南瑜有些疑惑的目光中,他说:“是,你看错了我。我从不是跟你一样的人,LGBT就算在纽约已经稀松平常,可是我不是,我爱我的太太,爱我的孩子。希望拥有最安稳踏实的幸福。”
瑟达很自然的接话说:“所以,我看错了你。你不配得到我的产业,你这样的人,不是被神选重的人。”
“也许吧。”汤怀瑾倒不觉得怎么样,温和的说:“我从开始就告诉过你,我只是平常人。”
瑟达冷漠的闭上眼睛,“你走吧。”
…….
跟汤怀瑾走出关押瑟达的边检重犯监狱,南瑜有些沉默。上车后。汤怀瑾将怀里依旧睡的沉沉地小熊放在了南瑜的怀里,然后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他回国后一直没有对南瑜说过在缅北的经历,是不愿提起,也是不堪回首。但是今天南瑜面对了瑟达,很多事情就不是掩饰能够遮掩下去的。即便他是那么的想在南瑜的面前保持自己一贯高高在上的形象,却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
不该让她心中怀有疑问,这是信任的开始。
南瑜盯着怀里的小熊好一阵,真的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在边境地区,夕阳如火,从车外照射进来,为了让小熊睡的更好,南瑜拉上了车里的窗帘。这样一来,车里的光线就昏黄下来,透过前挡风玻璃,让人看着就生出一种闷闷的感觉。
就在这样的憋闷中,汤怀瑾听到南瑜说:“他看你的眼神不对。我不喜欢。”
他想过南瑜用任何地方式问出关于瑟达的事,她有可能问他经历过什么,也有可能问他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唯独,汤怀瑾没有想到南瑜会在跟瑟达的会面后,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这句话在汤怀瑾的耳蜗里打了个转。汤怀瑾竟然低低地笑起来,那种憋在胸中的沉笑。很欢愉,又带着点点的轻松,这样的表情跟他这一路来面对南瑜时那种点点心虚的样子,完全不同。
南瑜略有些生气,顾忌着怀里的孩子,只是鼓了下腮帮子。
汤怀瑾却觉得她无比的可爱,如果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对他爱如骨髓,根本不会因为瑟达一个并不怀好意的眼神在意。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可以隐藏的。唯独带着爱意的眼神无处躲藏。无论是对同性还是对异性。
汤怀瑾一路都忐忑不安的心突然间就放了下来,不仅如此,他甚至无比的感恩。正因为有了南瑜这样的妻子,才有了他豁达安稳的人生。他第一次不在觉得难以启齿,很大方的在南瑜面前承认,“你的感觉没错,他.......对女人没兴趣,喜欢男人。”这话已经是汤怀瑾尽量委婉说出来的。
南瑜只是微微惊讶了一瞬,然后很自然的接受这样的事实。
说实在的,南瑜对性向这方面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的排异感。年轻一代,多多少少都是见过一些这方面的人的。南瑜只是突然想通了刚才瑟达看着汤怀瑾时的表情,那种带着失望的心痛,实在不应该是上司对下属的目光。
南瑜由不得问,“那他对你…….”这话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甚至南瑜突然改口说:“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
有些事情,即便是夫妻,也是不该开诚布公的。
应该有的,关于捍卫自己尊严的秘密,都应该尊重。
只是此时的汤怀瑾早已经放下了心中的隔膜。这种安心是南瑜给他的,汤怀瑾甚至有些调侃的说:“并没有,我去的时候,他太老了,已经力不从心了。”
“那…….”南瑜想到了裴仲尧。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最后那段时间,跟她在一起的裴仲尧会是那个样子,那种压抑的疯狂,在南瑜看来就是一种变态。
想想博晖的死,南瑜毛骨悚然。
那种深层次的恐惧再一次被挖掘出来,怪不得裴仲尧会如此心狠手辣,跟在瑟达这样的人身边多年。如果只是把瑟达当一个毒枭去面对,大概会觉得他非常符合自己的身份,甚至没有南瑜自己私下里想象的那么凶神恶煞。但是如果按……..情侣关系去想象瑟达以及裴仲尧。
南瑜突然就有些想哭。
她跟裴仲尧,曾经那么多年的相处,谁能想到,最后的最后,裴仲尧竟然会走上这样的路。
命运啊。
真是造化弄人。
南瑜轻轻的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切在这一刻都有了定论,瑟达为什么没有继承人?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也许曾经为了孩子找过生育的工具,可是一个对女性没有兴趣的人来说,就算是对方生下孩子,那也不过是玩物般的存在。
从不曾好好的培养。
自然得不到好的结果。而对汤怀瑾的掠夺,也许是真的为了继承人,但是从瑟达的眼神里,也能看出一些他对汤怀瑾的觊觎。
南瑜喉头梗了梗。
很多话,都说不出了。
其实她都猜想的得到。
最终南瑜也只是问一句,“裴仲尧,你打算怎么办?”绝没有要为裴仲尧求情的意思,只是面对过瑟达之后,南瑜没办法不想起裴仲尧。
汤怀瑾转头看向窗外,靠近热带雨林的地区,路并不是很宽,两边的植物却茂盛的遮天蔽日。他轻声的说:“博家总要有个交代,我怎么打算,还是后话。”
就目前来说,关于裴仲尧,还是博家的人在出头。
博晖是死在裴仲尧手上的,而且是以那样惨烈的死法,博家人就算是从来是以博明为继承人来培养。可是博晖也是堂堂正正的博家二公子,现在人没了。博家不可能不为自己家的人讨回公道。再者,汤怀瑾心情是真的有些低落,这些年博晖虽说是打着保护汤怀瑾还有小熊的旗号,其实私底下,早已经成了过命的兄弟。
如今博晖丧命,在汤怀瑾来说,实在是一件伤感的事情。
汤怀瑾的情绪低落下来,默了会儿之后,才对着南瑜说:“等回去了。你去看看吕清吧。她情况不是很好,博明很担心。”
从前知道吕清跟博晖之间的私情,汤怀瑾也曾愤愤不平过,可是真到了博晖人没了。又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吕清在看到博晖的尸体后,抱着尸体不让火化,也不让任何人碰博晖。再怎么私情,到了这一步博明也都已经不追究了,吕清显然是陷入失去博晖的情绪里走不出来。博明不想在失去弟弟的同时,再失去妻子。
这次来看瑟达之前。博明就已经跟汤怀瑾商量让南瑜有时间去看看吕清,毕竟南瑜是博晖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对吕清来说,可能意义不同些。
南瑜当然记得博晖死前对她说过的话,博晖临死最放心不下的其实也还是吕清。现在想想,也真是心酸,叔嫂的关系是多么大的禁忌,但是在这种时候,谁又能说,博晖跟吕清之间。没有真实的感情。
当晚回去,小熊就发起烧来,人还是昏睡不醒。
先开始白天的时候,他们还以为小熊只是长途飞行,有些不适应,没想到这一次小熊的高烧来势汹汹。
不管是经历过什么,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在面对孩子的生命时,都不重要。
汤怀瑾跟南瑜夫妻俩,连夜赶回沪上,第一时间抱着小熊住进医院。小熊的身体一直很不错,之前汤怀瑾照顾的精细非常,就是这段时间汤怀瑾失踪,王心语也是把孩子当宝贝蛋儿一样的照顾的,所以小熊这样烧的昏迷不醒还是第一次。
南瑜看着孩子的小手上因为血管太细扎不进针去,一次次的重复,觉得那针头完全是扎在她的心上。最后还是汤怀瑾当机立断,在孩子头上血管粗的地方下针,此时南瑜已经呜咽着无法说话了。
当妈的,总是不能平静的面对孩子得病的场面。
这样以来,夫妻俩又忙着孩子退烧的事情,这一忙就是三天。
等小熊彻底退烧,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算是雨过天晴了。
夫妻俩刚放松下来,接到消息的蔚杉就带着穆骞找了过来,看到汤怀瑾的第一刻,蔚杉就哭着问出声,“怀瑾哥哥,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穆骞在蔚杉身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汤怀瑾守了三天的小熊,原本通知蔚杉以及王心语过来是想让她们跟南瑜换换手的。连续三天,南瑜几乎没睡什么觉,就盯着小熊,生怕小熊有个什么闪失。这个时候让南瑜把孩子交给保姆是不可能的了,最好是王心语或者蔚杉过来接手。
只是没想到,他是想蔚杉过来照顾孩子,放南瑜去休息的,结果却招来了更大的麻烦。
时至今日,汤怀瑾完全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直接就说。“没错,你是我妹妹。不过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曾再三重申过,此生,你不准进汤家的门,我很抱歉。”
有些事情汤怀瑾可以放水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在蔚杉的这件事情上,他无法忘记父母当年的车祸之所以发生就是因为蔚杉这个人的存在。就算是明白不该将自己的悲剧迁怒到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但是人只要为人,就会有偏爱,就会有迁怒。汤怀瑾能对蔚杉做的,也只是保证她衣食无忧,认她回汤家,不可能的。
不过汤怀瑾这样冷情的说完,穆骞倒是先松了口气。
只要汤怀瑾不把蔚杉堂堂正正的认回汤家,那闻墨所说的联姻就根本不可能成真。虽然穆骞相信汤怀瑾是根本不屑于用自己身边的人去联姻的,可是穆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听到这样的答案,穆骞第一个赞成。
可是蔚杉并不如此,她一直以来都为自己的血统身份所苦。
如今证实她是出身高贵的,那么为什么,她不能得到相对应的身份。蔚杉不同意,跟汤怀瑾理论说:“为什么,我是你妹妹啊,为什么你不能认为进汤家的门?”
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无法改变的执着点,就蔚杉来说,她就是想要高高在上的身份,现在唾手可得,让她怎么能做到坦然如水。
汤怀瑾头疼的厉害,原本照顾孩子就是辛苦的工作,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他已经身心俱疲。而且,他公司还有很多事情等待他去处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面对蔚杉。
穆骞一看汤怀瑾的脸色就知道他不开心了。
他们在缅北精诚合作那么久,自然是彼此了解的。穆骞拉着蔚杉,“走吧,没有汤家的身份又能怎么样?你往后会是穆太太,你的荣耀,都由我来争取。”
蔚杉根本不听穆骞的话,她就是眼巴巴的看着汤怀瑾,曾经那么多年的艳羡眷恋,她满心想着。若是汤怀瑾能够成为她的哥哥,亲哥哥........那么从此之后又有谁敢欺负她?
她就是觉得汤家女儿的身份是她梦寐以求的,想要到甚至不顾一切。
南瑜不喜欢听这些事情,而且,蔚杉这样吵闹,她怕吵到刚好恢复一点的小熊。南瑜站起身,想要将小熊抱到其他的房间去。谁知道她太久没有休息过,这么一站起来,眼前一黑人就要倒下去。
汤怀瑾眼疾手快的将南瑜搂进怀里,面对蔚杉的死缠烂打,半句废话都没有,“为什么?因为你母亲当年不过就是一个被人不齿的小三!若不是她,我父母的关系不会破裂,甚至于他们当年的车祸都不会发生!你觉得很不公平吗?那么对我呢?公平吗?!在我没有动手之前,赶紧滚出去!”
说完汤怀瑾就将南瑜打横抱起来,转身放在小熊的身边,让娘俩一起睡着。
而穆骞这边,这是打晕了还在纠缠的蔚杉,直接带走了。
…….
蔚杉醒时,她已经在穆骞的公寓里了。
穆骞站在落地窗前抽烟,眉头紧锁。
蔚杉想起之前的事情,不高兴的吼穆骞,“你为什么要阻拦我?难道你不想让我认回我的家人?”
穆骞转身,眼睛忽明忽暗的盯着蔚杉,她的一切都没有变,还是那么美,那么高傲的像是精致的孔雀。
都是他爱她的样子。
可是此时,穆骞却觉得苦涩难言,他说:“不,我凭什么阻拦你。你想要做什么。只管去做。”
蔚杉扭着脑袋哼了声。
从床上下来,人还有些晕,她知道是穆骞当时打晕她的时候,下手重了,心里委屈加重。他竟然那样对她,他对她,从来都是疼爱的不得了。
什么时候动过这样的狠手。
蔚杉负气的往大门口走,一副还要去找汤怀瑾的样子。
穆骞没有追,他只是继续站在落地窗前,用一种蔚杉很陌生的。不恶言讥讽,也不甜言蜜语,只是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的说:“你走了,就别在回来。”
他在威胁她?
蔚杉甚至没有回头,若是从前,她可能会迟疑,毕竟她其实没什么依靠。但是现在并不是了,她还有汤怀瑾这个哥哥,她也是有家的人了。
所以穆骞.........想吓唬谁呢?
他哪里舍得真的不要她。
蔚杉根本没有迟疑的离开了穆骞的公寓。
她走后,穆骞手指间的烟头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床上,猩红的光线在纯棉的被褥间渐渐扩大,直到燃起火焰。
…….
最终还是王心语来救的场,看到病的笑容都弱下来的小熊,王心语心疼的直掉眼泪。再看看累的眼眶发黑的南瑜,王心语更是大包大揽,“你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放心放心。小熊我肯定能给你照顾好。”
跟着王心语一起来的靳南风听到王心语这样的话,简直气的不行。
从汤家老宅出来的这几天,王心语几乎脚不沾地,带着养老院的全部老人家做体检,然后针对有病的老人家做全身的护理。王心语怕那些老人不喜欢外人给做护理,就亲自学。
一次推拿下来,王心语就汗流不止。
靳南风看着都心疼。
从前他从未这样认真的陪着王心语时时刻刻的过日子,最近这段时间跟下来,靳南风是真的服了汪心语。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女孩子,怎么心里就能放得下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情。养老院的老人家一个不差的都要管。南瑜这里也要管,小熊更是要管。
半点都不知道偷懒的。
不过在王心语一个眼风的扫射下,靳南风很知趣的闭了嘴,什么都没有说。
等汤怀瑾抱着南瑜离开,靳南风才开口为王心语心疼,“你说说你,难道就不知道累?”
王心语如今被靳南风这么跟前跟后惯了,人好似也没有那么矜持,拘束了。
直接嘟着嘴跟靳南风说:“我是很累的呀,可是不还有你嘛。”
这话听起来非常的理所应当。
靳南风也是在一愣之后。突然笑开来,傻呵呵的连忙点头,“对对对,有我有我,你歇着吧,我来我来。”
之后小熊醒后,就是上大号都是靳南风伺候着去的卫生间。
一大一小,一男人一男孩在卫生间里面对面,小熊对靳南风不是很熟悉,但是他病的人有些懒懒的。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排斥。
靳南风也不怕臭,揉揉小熊毛茸茸的脑袋,“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他现在看小熊,真是喜欢的不得了。
…….
汤怀瑾带着南瑜回了汤铭集团总部。
没办法,原本他想给南瑜在小熊的医院在开一间房,让南瑜休息的,可是跟小熊靠的近了,南瑜就根本没有自己的这个概念了,满心满眼都是小孩。
所以,他只能带着南瑜去他在集团总部的办公室。让她在休息室里睡觉。
没回汤家老宅,是因为老宅距离市区太远。将小熊交给王心语照看一阵,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孩子是自己的,哪里能彻底放手交给别人,他们也只是为了抽空出来让南瑜好好的歇歇。
南瑜其实已经累的走路都打飘。
照顾孩子生病这种事情,累身又累心。
到休息室之后,南瑜几乎是秒睡了过去。
她睡下了,汤怀瑾却还是不能轻松,任劳任怨的走出休息室。继续处理公事。
就在这时,内线响起,汤怀瑾怕打扰了刚刚入眠的南瑜,极快的接起来。
“汤总,前台有位姓欧的小姐,想要见您,您看........”
汤怀瑾眼皮微动,脑子里把姓欧的人都过了一遍,完全没有想到他有什么认识的人是姓欧的,直接拒绝道:“无关紧要的人。不见。”
“是。”
.......
前台挂了电话之后,就冷面的跟找上门来的女人说:“抱歉,汤总很忙,没有预约的人,不见。”
前台的小姐说话的态度很有些不近人情,尤其是那一脸的爱莫能助,实在是令人心生沮丧。上下打量着找上门来指名要见汤总的女人,看起来岁数不小了,人非常多憔悴,一看就是苦命相。
前台小姐撇撇嘴,她们汤总又不是阿猫阿狗,岂能是什么人都见的。
欧芯站在汤铭集团的前台,垂下眼帘,她猜到会面对这样的情形,可是她的确已经走投无路。
如果今天汤怀瑾不帮她,那么她未来该去哪里呢?
欧芯扭过身,一步一步的往集团外走。
迎面遇上走在往里走的穆骞,欧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知道唐冠年入狱甚至身亡的消息,她以为穆骞早已经被汤怀瑾逐出了汤铭集团。
不过看此时穆骞意气风发的样子,显然他依旧混的很好。
欧芯像是看到了大救星似得扑上去,根本什么都不顾,就那么大声的叫嚷着,“孩子爸爸,我孩子他爸,你可要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