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襄城之战二
城下的李自成在观敌料阵,而城头上的汪乔年也在观看城下的李自成。
只是汪乔年并不知道下面的人就是李自成。他不过觉得,被数百亲卫簇拥着的贼首,定然是贼人之中的大头目。相隔里许,汪乔年老眼昏花,也看不大清楚。只是他虽然看不清楚对面人的面孔。
但是有一些东西,却是能看出来的。
不是别的,正是义军的军容气势。
数万大军分立营盘,各自坚壁待敌,而敌人的马队,没有一丝杂音,个个甲胄鲜明,人马雄壮,隐有杀气吞吐,一看就是好手,但是汪乔年看自己身边的士卒,不过,襄城本地的壮丁居多,带过来的秦军残兵为少。
这样的人员素质完全不能与对面的贼人相比。
这年头,官像贼,贼像官。有一种无言的讽刺之感。
汪乔年见李自成一行人离开了,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带着刘汉臣,以及襄城士绅生员一批人,还在贾副将是以秦军残部为主,分侍左右。他带着百余随从在城墙之上巡视,所到之处,都整齐肃然。
汪乔年固然知道,这些人或许是等着他过来,才摆出这样的官样子,但是也知道,能摆出一个样子,就已经不错了,说道:“城上将士,能有如此风貌,皆汉臣之功也。”
刘汉臣,与张永祺,是襄城士绅之中的翘楚,都有举人功名。
刘汉臣三四十岁,身材高大,国字脸,面带长须,为人严重,不苟一笑,看上像一个将军,胜过一个儒生。此刻就身披战甲,腰按倭刀,身上总共背负了三四把长刀,如果不了解,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居然有举人功名。
“不敢当督师夸奖。不过贼人残暴,举县与贼人有不解之仇,与贼人不共待天,学生得贾副将之助,不过稍加训练,就可堪一用。”刘汉臣说道。
“襄城百姓,士气可用。”汪乔年说道。
忽然有一个士卒上来,在贾副将身边,耳语一番,贾副将说道:“督师,贼人撤去了南边营寨。”
“不过是围三缺一的故技。”汪乔年冷笑道。
不过,很多计策不怕老套,越是老套越是有用。就比如此刻,很多秦军将领都心动了。无他,他们自忖襄城已经是死地,待在襄城,在破城之中,生还的机会很小,如果此刻逃窜,或许半路被义军伏击。但是总能逃出不少,还有一线生机。
汪乔年打仗的本事,或许没有到家,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立即感受到了秦军浮动。
秦军人数虽然少,却是襄城守备的中坚力量,如同他们走了,襄城根本无法守。汪乔年转眼之间,就下了决定。
“汉臣。”汪乔年说道。
“学生在。”刘汉臣说道。
汪乔年说道:“派几个人,召集襄城民夫,将所有城门都堵死。我汪某人与襄城共存亡。”
“是。”刘汉臣说道。
刘汉臣身边的士绅松了一口气,汪乔年能逃,秦军能逃,而襄城本地的士绅却是万万逃不得的。见汪乔年如此表态,他们自然松了一口气,局势走到这一步,也容不得他们后悔了,只能将得胜的希望寄托在汪乔年身上。
“我观对面,似乎有不少新土,贼人恐怕在挖地道。汉臣可有防备?”汪乔年说道。
“学生早就有准备。”刘汉臣说道。
“哦。”汪乔年说道:“什么准备?”
刘汉臣说道:“请督师移步城下。”
汪乔年在刘汉臣的引导之下,下了城墙,一到城墙,就看到城墙脚下,有不少的大缸,深埋在土地之中。只露出一个尺余高的圈边。这就是地听。地听最下面还有一些水,堪堪铺满底面。也不知道下面这些水,是前几日的雨雪所留。还是故意弄进去一些水。
“地听?”汪乔年说道。
“正是。”刘汉臣说道。“城墙之内,数丈之间,就有一个地听,环城有数百口地听,每一个口地听,都有人专人负责,凡是地下有丝毫的动静,都不能逃脱地听的监看,只有贼人地道临近城墙,我们就从对面反向挖掘,先以烟火攻之,然后再用水淹。使贼人葬身于地道之中。”
汪乔年微微一笑,说道:“有汉臣在,我无忧也。”
“只是。”刘汉臣说道:“学生不担心贼人穴攻。不过有一处却是令人担心?”
“何处?”汪乔年问道。
“大人,请跟我来。”刘汉臣一边说,一边为汪乔年引路。
不过片刻之后,就来到东城一处。刘汉臣说道:“此地,是当初贼人坏城之处,贼人破襄城之后,本意想坏掉城垣,就有人从此地开始拆除城墙,后贼人命人守襄城。贼将乃征集襄城父老,重修此地,父老都不乐从贼,贼人亦不通土木建作之事,故而修建的很潦草不堪,这一点,贼人也是知道的,我担心如果贼人猛攻此地,
此处城墙,会坚持不住。”
汪乔年听了之后,也神色凝重,拔出身上的长剑,猛地一剑刺进城墙之中,深入半尺有余。如此城墙,又怎么能挡得住贼人猛攻。汪乔年固然蔑视贼人,但也知道,贼人有今日之胜,绝非泛泛之辈。不用想,此地就是来日交锋最激烈的地方。
“贾副将。”汪乔年说道。
“末将在。”贾副将轰然应诺,躬身行礼,身上甲片叮当作响,好似银铃。
“将我的王命旗牌抬过来。”汪乔年说道。
王命旗牌是明清制度之中,皇帝授予各级大员的特权,对低级官员有先斩后奏,临机决断之权。就如戏文之中所言的尚方宝剑一般,王命旗牌是数尺大的绸缎旗面,上面有一个大大的“令”字,挂在两丈长大旗杆之上。正是汪乔年的权威所在。
“是。”贾副将大声答应下来。
不过,一会儿,四名旗牌官护住王命旗牌而来。
汪乔年随即上城,踏上这一断最为不结实的城墙,王命旗牌跟在汪乔年身后,汪乔年在城头落座,四名旗牌官就在汪乔年身后,护住旗牌。汪乔年说道:“守城之时,我就在此处,如是城破,此地就是我的葬身之地,愿各位上不负君父之望,下不惭百姓之心。竭力守城,待左将军里应外合,破贼人于襄城之下。还河南一个天下太平。”
“是。”刘汉臣等人大声应诺。
汪乔年乃重申禁令。襄城上下都各士绅的支持之下,竭力筹备守城,青壮登城守陴。健妇准备滚石擂木。但是城中哪里有很多滚石檑木,乃是将城中不用的房屋,全部拆除。河南数年灾荒,人死多了,房间自然就空出来了。
不过,即便空出来,有能空出来多少,如果时间一长,恐怕就要在襄城之内,拆成一片白地。
而老弱烧火做饭,并运上城头。
可以说,整个襄城在汪乔年的指挥之下,已经成为一座兵城了。
不得不说,汪乔年或许在野战决断之上,有一股纸上谈兵的味道,但是毕竟是久历地方官,组织能力还是不错的,将数万百姓的人力物力,发挥到了极致。在文官看来,守城战,与修河,建城,等工程并无太大的不同。更多看得不是勇武,而是组织能力。
故而能打守城战的文官多,而野战就是另外的手艺了。能野战破敌的文官少。
此刻,襄城城小,在汪乔年的指挥之下,也变成一颗铁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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