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觉得他说得也对,“确实,我和长乐姐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罢了罢了,我还是出去对长乐姐说一声,我们的砚丹公子乐不思蜀、六亲不认了!”
赵砚丹一个激灵,却压下了声音:“是长乐吗?真的是她?”
“真的不能再真了。”商枝没好气地说。
赵砚丹欲往门口走去,却被商枝拉住袖角告诫:“淡定。”
他回眼一看,那小内侍澄清的眸子竟然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好,你去传话给门口守卫的人,就说我请你的同伴进来帮忙调制颜料。”他复又坐下,极其端正体面。
商枝的指缝间还有他衣料轻轻划过的痕迹,一时间分了神:我一个大姑娘也没穿过这样细滑的面料!
说不清是嫉妒还是艳羡,抑或带着鄙夷,她心思复杂地去引长乐。
长乐正在忐忑不安中,此时见了神情古怪的商枝,还以为里面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她问得简短。
“没什么,一切都很正常。”商枝只得这样说。
长乐进了星楼的门,弯绕着上了几层楼高的台阶,心知赵砚丹定是在楼顶的阁里。
商枝走过一遭,对这楼里的格局已是熟悉,“楼里居然没有暗卫。”她轻声嘀咕着。
长乐顺口说:“我哥哥最讨厌别人躲在暗处监视他,想必也是余寒国主尊重他的缘故,才不曾安排。”
“我怎么觉得,长乐姐你对这位国主很有好感呀。”这语气听着很是暧昧。
长乐愣了:“误解!天大的误解!”
可有些事情越描越黑,解释不清,尤其是对着商枝这种有着玲珑剔透心的人。
“小蜘蛛,你可别误解我哥哥,他——”不知怎样表述显得合适些,长乐顿了顿,选择了一个保守的说法,“偷偷告诉你,年少时我哥喜欢上一个小姑娘,不过只是匆匆见过一面,那个小姑娘藏在树上,用弹弓打他的头……”
商枝蹙眉,脱口而问:“他有喜欢的姑娘了?”
转念间又觉长乐说的这桩旧事似乎并不新奇,“这有什么!小时候我淘气,不知道用弹弓爆过多少人的头,我师兄段旭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只不过你哥也是奇怪,别人用弹弓揍他,他还对人家念念不忘、一见钟情,可想而知,这位赵公子平日里过得有多顺当!”
登上楼顶还有一小段阶梯,长乐趁机说:“这你就不懂了,小蜘蛛,我哥就是这么特别,不过我必须再次重申,他喜欢姑娘,你可不能对他产生某种误解。”
商枝小嘴一撇,哼了声,“我在这里等,你进去。”言语间似乎很是嫌弃。
长乐笑了笑:“都依你。”
赵砚丹虽正襟危坐,脸上的神色却无法掩饰,他见到改装后的长乐,禁不住眼眶就有些湿润,家国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又是在这样的情势之下亲人得以相见,他心上的愧疚早已浓深。
“妹妹,对不起。”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表达歉意。
长乐摇头:“都不是你的原因。”
“可我无能,这是事实,护不住椒国,也护不住家人。”作为椒国未来的继承人,赵砚丹痛心疾首。
“要怪就怪皇甫,你是那样信任他。”长乐咬着牙说。
赵砚丹却并没有表现出同仇敌忾来,反而起身同长乐一起走到那扇巨大的窗前:“妹妹,你看见了吗?站在这楼顶,一切尽收眼底,这是余寒的江山,这里的每一片天,每一寸土都是陌生的味道,别人嘲笑我是余寒国主的禁宠,我无所谓,毕竟留在姜定权身边,我还能有些作为。”
长乐不是很懂,抬起下巴问他:“哥,你和父亲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长乐。”他亲昵地抚摸着她的头,一如多年前彼此都还小,他对她事事纵容、无限偏爱,“不要恨皇甫,他会帮你。”
“阵营不同,立场不同,我自是没有憎恨他的理由,只是我亦不想原谅他,父王与你对他何等器重,你们虽未对我明言,但我知道即便骆泽与我之间存有婚约,可你们仍旧是想撮合我与皇甫的,这里姑且不说我对皇甫是否有男女之情,我们椒国待他终是不薄,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也不能这样以德报怨。”长乐对皇甫终究是满腔怨怼。
“我见过父王——每回姜定权只要输了棋,便会准我一个要求,当然了,是无关痛痒的那种。比起父王在姜红妆那里受到的屈辱,我至少像笼中鸟一样,在这个笼子里,我还是随心所欲的,既然不能振翅高飞,我就学着驯服,或许这样笼门还会在不经意中打开,如今不确定外面是否布置着天罗地网,而皇甫就是父王说的那个系铃人,也是那个解铃人,他同姜弦不一样。”提到姜弦的时候,赵砚丹刻意看了长乐一眼,“你说你,什么人扯上牵连不好,偏偏却是他?皇甫有心狠手辣的一面,但他绝不会去加害你,姜弦呢,就不一定了,他做过太多不择手段的事情。”
“皇甫来见过哥哥?”长乐不想谈姜弦,他是好是坏,仿佛都与她没有关联,即便他坏事做尽,她也觉得未必就是他的本心,所以,女人偏心起来也是没有道理的。
赵砚丹点点头,指着远方圆形的祭台说:“此时余寒的重要人物齐聚,皇甫负责今日王宫的禁卫,所以,你和那个——”他猛然意识到,既然长乐是女扮男装,那么先前那清俊小内侍八成也是个女儿家,叹口气,很是无奈,“你和那个姑娘才能混进来,否则,即便有腰牌又能如何?皇甫来见我,他说想将功补过,他对姜红妆早有二心,却与姜弦有着手足之情,他说把你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可我当时就给他拆穿了,我对皇甫讲,你看清楚了,我才是长乐的亲哥哥,她有哥哥,不缺哥哥,你若是心中有她、惦念和关怀着她,那么就换一个身份,不要打着兄长的幌子招摇撞骗,长乐毕竟是个姑娘,很容易上当受骗。”
长乐不知怎么就笑了:“哥哥,既然皇甫有心帮忙,他却不敢来见我,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将椒国灭亡,即便如今后悔了,他有那个能力帮助我们复国报仇吗?国之兴衰并非游戏,他是想展示他有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吗?”
“诚然他没那个本事,但是他没有,无字天书却能。”赵砚丹也是眼里有星辰的男子,此时耀眼得厉害。
长乐心上一灼:“怎么?哥哥也相信无字天书?”
“妹妹,你以为姜红妆一心覆灭椒国仅仅只是为了私仇?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怪就怪我们的古墓里有无字天书,你明白了吗?即使她与父王之间往日无仇无怨,依然会找着借口兴师动众,掀起战祸?”赵砚丹负手而立,高楼上的景好,但风自然也要大些。
长乐耳边的碎发飘扬着,口中的声音也变得幽远:“无字天书都能做什么?”
“很多很对,只要你能想到。”
“可我能做什么?”长乐感到迷茫,将希望寄托于这样一个传说,就像将海市蜃楼当成前行的目标一样。
“据我打探到的消息,开启古墓的玉钥必须融入椒国皇室女子的指尖血才能发挥作用。”他看着长乐,愁容不散,却依旧是风华无限的模样,“当然玉钥长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原来我的用途在这里,姜弦也知道这件事?”长乐意识到了什么,第一时间问出的话依然与他相关。
赵砚丹似笑非笑:“他知道,皇甫知道,我也知道,或许还有人知道。”
“我还有点儿作用就好,只是这么多人觊觎这个什么天书,到时天书将如何满足这些人的要求?如果他们相互之间的要求又是相反相悖的呢,天书岂不是要被逼得发疯!”长乐故意调笑,语气中带着轻蔑。
“不会,天书只会认一个主人,那就是第一个碰触它的人。”赵砚丹笑着说。
“简直是匪夷所思,我还是不信世间有这样稀奇且神秘的东西,它能满足一切人的愿望,那么它能让人死而复生吗?”
赵砚丹心上往下一沉,他明白长乐想说什么,如果天书真有这样强大的力量,那么母后也会回来的。
他轻轻揽住她的肩:“长乐,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便要去试,对不对?局面对我们来说太过被动和复杂,我们都不能再任性了,更不能感情用事。”
长乐垂下眼睫,悬而欲滴的泪很快便要被风干,她换了种口气,异常坚定:“哥哥,我们各自珍重,其实复不复国我不是最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你和父王。椒国无论归于谁管辖,只要不要昏君,百姓能安居乐业,改朝换代也没关系,可是在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们,我不能失去。”
赵砚丹重重叹气:“小妹,你的心愿也是大哥的,从来都是,放心,大哥会实现你的一切愿望,从小都是如此,你再我信我一回。只是记住了,身在姜府,万事小心,防着姜弦,他很危险!必要的时候找办法去找皇甫,和你同来的小丫头还算机灵,有事让她来找我。”
长乐心上很乱,像是有团乱麻一样,兄长说的话她只能本能地去回应。
“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姜府,我们兄妹往后还有很多机会。”他的话温温软软,充满着让人心愈合的能量。
长乐点头:“哥哥,请你一定要保重。”
赵砚丹粲然一笑:“那是自然,我可是胖了不少呢!”他有心说笑,为了的是让长乐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