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紧张,说完这句话后,我明显感到房间里的空气开始凝固。
“哦?我还这样说过?”几秒钟后,爷爷有些讶异地问。
抬起头来,爷爷的面部表情,依然和平时一样,介于清醒与糊涂之间,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是啊爷爷,你这番话我记得可清楚了呢,虽然十二岁那年,那个魔头熄我的三把火时,我不幸地忘记了爷爷你的叮嘱,但也导致从那过后,我对你的这番话记得更加清楚了。”
我咧嘴笑笑,没给爷爷领会我话中之意的时间,也没给自己时间,因为停顿太久的话,会导致好不容易提起来的这一口气卸掉,一鼓作气道:“刚才我问爷爷你,为什么不问我要去做什么,结果没想到你却无意知道,但你就算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因为楼下,还有一个和爷爷你一模一样的爷爷。”
爷爷的表情顿时凝固住。
“还有一个爷爷?念念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过了好一会,他的表情才恢复正常,关心地看着我问。
我笑着摇头道:“没有,我很正常,先前就是和那个“爷爷”一起回来的,所以不可能会看错,刚才想出去,就是想把那个“爷爷”镇掉。”
“你说的是真的?”愣愣地看着我,发现我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爷爷顿时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神色大变道:“如果是真的,念念你就是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那东西还在楼下吗?快带我去看看!”
我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样的反应,落在谁的眼里都绝对不正常,爷爷当即就又愣住了,好片刻才反应过来,弄明白我这番怪异反应中的涵义。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爷爷是假的吗?”
我摇头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沉默片刻后道:“关于人身上的三把火,爷爷你当时不仅教了我们,在晚上觉得害怕的时候怎么做,要我们记住,不能随便让人同时拍我们的头和肩膀,此外你还说了一些,那时的我们还听不大懂的话。”
停下来看了看,脸色一片铁青的爷爷后,我接着道:“你说三把火是生命的象征,任何人都不应该轻视,不光要注意保护自己的火不被人影响,同时也要避免去影响别人的。还说但凡已经成人的人,都应该懂得这个常识,不随便去拍别人的头和肩膀,尤其不能拍小孩子,囟门未闭合的小娃娃更是不能拍,如果谁一把年纪了,还做这些事情的话,那么这个人,不是傻就是坏,就算是亲父子,没事的话也不能轻易这么做……”
说完,我全身的神经已经完全绷紧,心里的凝重开始在眼底浮现,再也压不住。
从眼前这个爷爷走出房间,用手帮我试探体温到现在,他已经先后在我头顶上摸拍了几次,刚才还在我左肩也拍了两下,接着又准备拍我的右肩。
当年使我命运完全改变的艳傀,抽走我三魂的时候,也是又摸头顶又拍肩膀的,先把我的三把火熄灭。
所以,刚才他的那些举动何其相似?
听我说完,眼前这个爷爷的脸,也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爷爷教你们这些,就是为了让你有一天,用来怀疑爷爷的吗?”好一会过去,他脸上的铁青之色才算缓解了一些,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问。
我轻吸一口气,心跳开始急剧加速,认真说道:“不,你我都很清楚,你不是我爷爷,所以,现在请你露出你的真身,或者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吧。”
“听你的意思,你已经很肯定爷爷是假冒的,相信你在外面遇上的那个才是真的?”爷爷阴沉着脸问,得到我沉默的肯定后,一下子爆发了起来:“放肆!没家教!爷爷看着你长大,结果你现在翅膀长硬了,就敢不把爷爷放眼里了?摸着你的良心好好想想,如果没有爷爷,会有你,会有你的今天吗!”
我沉默不语,轻轻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眼下这个形势,无疑越拖就越危险,无论对我,还是真正的爷爷,还是到现在都没有醒来的我妈,包括随时都可能会回来的我爸,于是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后,我重新抬起头道:“如果可以,我也愿意相信你就是爷爷,毕竟楼下那个太吓人了,怎么看都不像活人,但是很不幸,事实证明,你不是我爷爷,所以不要再装了,一五一十告诉我你是谁,想做什么吧。”
“短命儿!你宁愿相信一个外面遇上的脏东西,也不愿相信我?老子晚上回来后,就好好在家里睡着的!你真是魔障了,眼瞎了!”不出所料,眼前这个“爷爷”果然不会轻易放弃,也彻底被我的话激怒了,抓起枕头狠狠朝我砸来:“没错,老子确实不是你爷爷,李家养不出你这样的白眼狼,滚出去!”
我侧身躲过枕头,继续看着他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敌”动我不动才是最佳选择。
毫无疑问,一旦我不够坚定,真的试图去一一拆穿眼前这个爷爷所谓谎言的话,就极大可能上,会受到他的误导,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我心里自己有答案就好,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所以无论如何,现在都应该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避免陷入那样的境地。
“短命儿!你哑巴了,说不出话来了?李家怎么养出了你这样的东西!现在、马上给老子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看我半晌不说话,爷爷不禁更加暴怒了,一切随手能捞到的东西,都抓起朝我扔了过来,扔完之后,又捂着胸口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的难看。
我轻轻低下了头,不搭腔,也不再看他。
无论我心中再坚定,可真看到一个和爷爷一模一样的人,被我气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也怎么都有些不忍,或者说心虚。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眼前这个,都更比楼下那个穿着寿鞋,行尸走肉一样的像我爷爷。
“你真的不相信我是你爷爷?”过去不知多久后,眼前暴跳如雷的“爷爷”,才总算将气喘匀了下来,阴森森地问。
我抬起头认真道:“虽然你几乎毫无破绽,看起来更像我爷爷,但我就是知道你不是,你心里也很清楚,你不是。”
面无表情地和我对视片刻后,无比森冷的笑容,开始一点点在这个“爷爷”的脸上绽放了开来,最终凝为一抹说不出的吊诡的笑容。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任何人脸上见到过,也无法形容出来的笑容。
我顿时长长的暗暗松了口气。
在他开始笑的瞬间,我就已经知道,这一次我总算完全判断正确,也赌对了。
“行吧,既然你那么坚定地认为,我不是你爷爷,那继续装下去也没乐趣了。”脸上的余怒之色飞速散去,这个假爷爷勾起嘴角邪异地笑了笑后,说道:“原本还想取走你性命之前,让你先尝尝亲手害死自己家人的滋味,现在看起来是不大可能了。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吗?难道就是因为我,哦不对,难道就是因为你的爷爷,和你说过的三把火?”
我不禁面色一变。
原来伪装成爷爷的目的,竟然真的是想要我,亲手把我真正的爷爷当邪祟镇了,或者直白一点说,就是想要我亲手杀死爷爷。
还好在事关到亲人的情况下,我没有贸然出手,即便见到真正的爷爷,行尸走肉一样站在面前,形势极其不乐观的时候,我也强行保持了镇定,否则还真就被这“假爷爷”得手了!
“太多了,这只是其一,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话,我也很难意识到,你那些看起来很自然的动作,其实是在灭我的阳火。”收起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我看着他认真道:“虽然你装的几乎毫无破绽,但伪装的始终还是伪装的,就算再像也只是表面,除了这张脸,其他地方就到处都是破绽了,所以在你打算灭我头顶的神明火时,我就已经确定,你不是我爷爷。”
似笑非笑地等我说完,沉默了片刻后,眼前这个假爷爷点头道:“不错,看来要比我预想中的好不少,并非那么一无是处,勉强够格成为死对手,勉强够让我拿正眼瞧你。”
死对手?
我不禁微微一愣。
“你到底是谁?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是不是都由你一手操控?既然已经出来,那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害怕被人看见?”我凝重地问。
“别急,所有你想知道的都会有答案,只是答案需要你自己来找,我可没有义务把什么都告诉你,得你自己努力。能知道多少,就取决于你在变成什么都没有的尸体前,能拿出多大本事了。”
“爷爷”幽幽一笑,说道:“至于现在,我们还是先回到目前的具体问题上吧,既然你已经看破我,那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呢?”
我眉头轻轻皱了皱,看着他道:“露出你的真面目。”
“我如果就不呢?有没有确切能让我现真身的办法?”“爷爷”诡笑道:“如果没有的话,我恐怕就要继续当你的爷爷,直到你想到办法,让我露出你说的真面目了,毕竟如果本事不够,我凭什么让你看我的真面目?”
停顿了一下后,他又笑道:“而且,我的真实面目,恐怕也会吓着你,你确定真的想看?”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摈住呼吸,心里越来越凝重。
“快,有什么本事都尽管拿出来吧,可别让我失望,别让我认为,注定成为死对手的人,是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真落到实处确实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爷爷”面色阴冷的戏谑一笑,故意将“废物”两个字拖得很长。
我没有说话,凝重地看着他,缓缓把手伸到腰后,一点点取出了别在腰带上,一直藏在毛衣里的祖师爷铜像。
我不相信真的有能伪装的一模一样的“易容术”存在,从今晚的遭遇来看,眼前这个家伙显然不会是个活人,只是十二元辰无法分辨出来而已。
而爷爷之所以变得行尸走肉一样,也是受到了眼前这不知名东西的操控,甚至有可能,连我自己都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
如此明显的举动,自然不可能逃得过“假爷爷”的眼睛,看我要开始动手,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些鼓励的神色。
当然这种鼓励,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挑衅。
到这份上,我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他再看不起,我也得硬头皮上了。
十二元辰完全无法看出这东西的怪异之处,就意味着,以我现在的能力,画出来的能镇压邪物的灵图,很可能也对他没多大用,甚至毫无作用,而他也显然不会给我引灵的时间了,所以,只能硬上。
于是暗暗提了一口气后,就突然全身发力,举起祖师爷铜像,朝这个“假爷爷”头上砸了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我原以为这假爷爷一定会躲闪,所以这一下蓄足了力,结果他却像完全没反应过来似的,半点躲闪的动作动没有,任由我跳上床,将祖师爷铜像大力砸在了他脑门上,顿时血花四溅,脑门上被铜像底座边缘,砸出了一条两三厘米长的半圆形口子。
看这假爷爷完全不躲,瞬间被开了瓢不说,还血花直冒的,我不禁有些愣住了。
“光是这样,可还远远不够让我露出真面目,还有别的办法吗?再来,加大点力,别跟没吃饭一样,我最讨厌的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没回过神来,“假爷爷”又讥讽地笑着说话了,任由鲜血在脸上划过,和他的怪笑组合在一起,竟是显得有些瘆人。
被他这一番蔑视下来,我的火气顿时也被挑起了几分。
无能狂怒也是狂怒,于是暗喝一声重新握紧铜像后,我又重新跳起朝他脑门上砸了过去。
又是一声金属硬物撞击皮肉的闷响后,假爷爷脑门上便又多了一条口子,血花溅起的同时,有好几滴溅到了我的脸上。
“再来,真的跟没吃饭一样。”假爷爷依然一脸讥笑,完全对脑门上的两条血口视若无睹,就跟砸中的不是他似的。
两下砸过去,对方屁事没有,反倒是我自己被硌得手疼,我不禁大怒,调整了一下握的位置后,使出浑身力气跳起,迎着他当头砸下!
见我终于完全被激怒,假爷爷眼中的笑意顿时更加浓郁、更加莫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