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子听到张秦名字之后，不停地扭动身姿，此刻他就想快速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盒子。

但眼前穿着制服的人，犀利的眼神快把他的心绪遏抑住了。

如今的一切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不过是有人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并不卑微渺小而已。

毛小子头顶上的灯光越发微弱，越发暗，甚至他开始感觉到自己处在漆黑里。

渐渐的，七八岁大的男孩从黑暗里走出来。男孩苍白的嘴角边，像是被谁打过一样，淤青得厉害，就像一个小丑。紧接着男孩身后又跳出两个胖胖的男孩，稚嫩的面容上却布满阴沉。

男孩害怕了，他的五官已经害怕得扭曲在一起，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眸里滚落出来，眼眸里充斥着恐惧和怯懦。他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头埋在膝盖里，随后发出沉闷的哭声：“求求你们，不要打我了！”

毛小子走到男孩身边，伸出手抚摸男孩的脑袋，男孩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不怕，有我在，我来保护你！”

话音刚落，男孩却突然抬起头，面容狰狞，就连声音也再不稚气，“就凭你！你这个悲哀、胆小的人，你拿什么来保护我！”

毛小子伸回手，眼睛看向地面，泪水溢满眼眶，墨黑的地面也逐渐模糊，“是啊，我拿什么来保护你呢！”

自幼生活长大的房子也缓缓在黑暗里出现，一对夫妻从房子里走出来，肩并肩站着。他们把小男孩叫了过去，小男孩跑过去。他们似乎看不见男孩脸上的伤痕，女人咄咄逼人地说：“毛小子！咱们家穷，你不要在外面给我和你爸惹祸！”

“我做错了吗？”

那些像是永远做不完的、被同学逼到墙角暴打的噩梦，一幕幕开始浮现。

“为什么那些人那么厉害呢？”

年幼的毛小子在拳脚相加下，曾认真地想。

那时的他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疼痛。如果有一天他也能成为这样厉害的人，让别人信服自己，所有人都畏惧自己，那该多好。

许多年后，毛小子终于如愿以偿。他扔掉了不堪的过去，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认识张秦，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节点。许多卑微可怜的人都成为了他人生的节点，他的人生线通过相交这些可怜的节点，无限延伸着。

张秦那人太笨了，被人欺负还唯唯诺诺的。那样子简直可怜到令人发指。毛小子太厌恶他，替他出气，把那造势的家伙打了一顿，扔出酒吧！

结果，张秦也知道报恩，对自己也不错，至少让自己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

替张秦解围，毛小子认为那是自己最巅峰的时刻。他甚至觉得，觉得自己早就从童年的不堪里，蜕变出来了。

不过那小子报恩只是形式上的，认识了有钱人家的女儿，却不愿意拱手让给他。那小子真的忘了，是自己救下那个楚楚可怜的人吗？

毛小子很生气，不过上天像是在帮他。就在那晚，当他看见张秦从一品旅馆出来，他就知道机会来了。张秦确是欠他的，所以账就该让他的女朋友来还。

那女人和张秦一样蠢！毛小子不明白，那女人到底看上了天天对自己点头哈腰的张秦哪一点，明明自己比张秦强那么多，可以保护她，她竟然视而不见！

女人跑进雨里，浑身都湿透了，纤瘦的身姿逐渐显露出来，那白皙的腿再长，终究被不上脚的拖鞋给绊倒了。

雨很大，甚至开始电闪雷鸣。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毛小子并不觉得冷，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燥热，就差前面那个正在挣扎的女人给他发泄一下。

“张秦真是瞎眼了，交了你这个朋友！”

朋友吗？他不过是一个卑微的跟班罢了！

女人不知死活地回头，眼里盛满了怒气，“你真可怜！”她蓦然扔出一句。

可怜？浑身的燥热瞬间被女人的话浇灭，“谁都没有资格说可怜，尤其是你！”愤怒冲破欲望，就在一瞬间。待毛小子回神时，女人已经倒地，手里不知从哪抓来的砖头，已经沾着血。

把女人扔在垃圾桶里的那时候，毛小子竟然好奇起自己为什么不感到恐惧，而是觉得好笑？他背靠着垃圾桶，大声地、肆无忌惮地笑着，他好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简直不可思议！

笑完之后，他站起来，搜了女人的钱财，把包随手扔掉，紧接着他拿起那块为他获得成就感的砖头，渐渐消失在雨夜里。

次日一早，他忍不住回来欣赏令自己一夜兴奋无眠的胜利品。父母从厂里偷来的数份报纸还捧在手里，他觉得好笑，可怜虫才会卖报纸！他扔掉手里的报纸，扬长而去。

思绪被抽回，他环视四周，还是令人压抑的盒子。他可能出不去了。

但他转念一想，那又怎么样，至少自己已经比那些只会揍人的家伙，厉害得多了！

自己的这个人生结点，可不是谁都能享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