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有什么关系?”谢不鸣一愣。
计谋是她献的,温淳觅最多算是个指挥吧。
林思图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一张凶巴巴的脸都皱了起来:“我们消息送过去的时候,堰塘关都已经打起来了。你跟三皇子是不谋而合,他也想到了用护城河来做营垒,好好打北蛮子一个落水狗。阿不,你也很了不起呢。”
谢不鸣听着,犹如在梦里一样:“三皇子也想到了?”
不是说,温淳觅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吗?先前林思图他们还说,指望温淳觅,东陆迟早要亡国的,这才几天,风向就变了?
林思图对温淳觅止不住的赞美之词:“是啊,听堰塘关传回来的消息,这一仗就是三皇子全权指挥的,就连出去考察护城河的含冰量他都没假手于人。怪不得先前裴大将军总说,三皇子聪明过人,如果还有一个人能救东陆,就一定是三皇子!”
阿爹这般说过吗?
谢不鸣摇摇头,阿爹看走了眼,从前,阿爹总觉得温淳觅是个颓废的皇室人,不能指望他,故而什么都自己扛着。
若阿爹早知道这人是个天才,是否还会那么辛苦?
谢不鸣心中暗暗叹气,若此人早点表现出他的天赋,阿爹或许不会被北魏人害死……
林思图仍旧在絮絮叨叨的说话:“阿不,你知道吗?这一次打了胜仗后,我们东陆的将士们都受到了鼓舞。先前在堰塘关城墙下,北蛮子叫阵叫到了城门下,东陆的将士都不敢打开城门。北蛮子得寸进尺,三皇子站在城墙上,这些北蛮子指着三皇子破口大骂,说他是贱婢生的贱种,说他上不得台面,说他生来就是旁人的踏脚石。北蛮子欺负三皇子到这份上,可三皇子却一句话都不曾接,他们说,当时三皇子的脸色可是难看得很,一拳头将墙头上的旗台都打成了碎片!“
谢不鸣静静的听着,心中觉得隐隐作痛。
忽然之间,她有点同情温淳觅,又有点理解了这个男人。
隔着一座苍龙岭,她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感受到有人同她有着相似到了极点的遭遇和灵魂。
她忽然觉得不孤单了。
林思图说了半天,见她嘴角突然荡漾出几分笑容,立马就停了下来:“阿不,你笑什么?”
“没什么。”谢不鸣咧开嘴:“营长,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就能留在陈明关里过年了?”
“是啊!”林思图重重点头:“阿不想在关内过年吗?”
“嗯嗯。”谢不鸣笑着说:“以前我大哥总说,陈明关内到了年关,会有很多商队从塞外回来,非常热闹,我也想见识见识呢。”
林思图笑道:“是真的很热闹,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你给老子乖点,别老是跑出去招惹是非!”说到后来,忽然想到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听话的兵,忍不住垮着脸凶巴巴的吼了一句。但想到这人是个人才,又是他手下的兵,还这般“关照”他有什么好计策都告诉自己,这气始终是不长久,很快就散了,搂着谢不鸣的箭头一把将她拽了过来:“下次想去,老子带你去,老子看谁敢当着我的面儿找你的麻烦!”
谢不鸣悄无声息的挣脱他的拥抱,笑道:“多谢营长!”
林思图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这之后一段时间,军营里是彻底的安静了下来,连讨人厌的言淮义也不再跟前晃动。
有天偶然听王沙说起,说主事大营那边缺了人手,林思图将言淮义送到了主事大营去了,连着他身边的几个好兄弟一同都送走了。
谢不鸣暗暗一笑,知道是林思图承了自己献策,在罗良跟前露脸后,得了自己的人情,这才暗中帮了自己解决这个麻烦,心中也承了林思图的情。
转眼,便到了天启四年的春节。
军营里的大家都高兴起来,如今战乱连连,自己能过个安稳的年,真是难得高兴的事情。
腊月二十九,一场大雪之后,陈明关内外皆是一片雪白。因雪地积累很厚,这两天的训练都停了,士兵们都窝在旗营里,拥着被子避寒。只谢不鸣和她的这一支队伍仍旧还在负重绕着陈明关跑圈,雪地上全是他们踩出来的深深脚印。
经过这近二十天的训练,谢不鸣的体力明显有了进步,最近加重了练习的力道后,跑上十圈都不觉得太累。
连一开始叫苦不迭的王沙和徐勇,如今都能承受,只是大雪湿了鞋子,回到旗营之后难免觉得不舒服,偶尔有几声抱怨而已。
谢不鸣带着他们四人跑到第三圈时,天色慢慢的就暗了下来,天空里又飘起了雪花。
赵一奇追上她,问道:“伍长,又下雪了,跑完这一圈就不跑了吧?今儿是腊月二十九了,大家休息休息,马上就过年啦。”
“你们累了就去歇着吧。我多跑两圈。”谢不鸣道:“你们体力比我好,我再练练。”
叙旧忙说:“伍长,我陪着你。”
“真是缠伍长缠得紧。”徐勇听得好笑,嘲笑叙旧:“你怎么不让伍长把你背在背上呢?”
叙旧不好意思,咬紧了牙关不争辩,只是步子紧紧的跟着谢不鸣,生怕被她甩掉了一般。
“你们歇着吧。”转眼又跑到了军营门口,谢不鸣挥挥手:“让叙旧跟我一起就行,他体力也不好,正是要多练练的时候。对了,昨天屯长说了,天气冷,烧水的柴火不够,让我们省着点用,一会儿你们打好热水,我们回来会在热水冷掉前回来。”
“好勒!”
“得令!”
“伍长你们小心点啊,天黑了。”
王沙、徐勇和赵一奇都在军营门口停了下来,笑眯眯的目送谢不鸣和叙旧背着石头跑开。
“累了就歇息。”谢不鸣看叙旧跟在自己身边,这孩子总是跟着她,她做什么渐渐的也舍不得丢下叙旧,只是心疼他年纪不大,平白受了许多苦楚,言辞间就疼惜了很多:“不要强求,免得伤了身体,伍长没钱给你治病的。”
“我身体好着呢,不会病的。”叙旧嘿嘿傻笑。
谢不鸣也只是开他玩笑,闻言笑着别开头,继续领着他绕陈明关跑步。
跑到陈明关南门时,叙旧忽然停住了脚步,没有跟上谢不鸣。
谢不鸣跑出去一段距离,才发现叙旧没跟上,招手也不理,只得回来:“干嘛呢,傻乎乎的站在这里看什么?咱们得动作快些跑完,不然回去热水就冷掉了。”
叙旧没答话,呆若木鸡的看着陈明关的城门,浑身都在发抖,根本控制不住。
谢不鸣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在看什么?”
“伍,伍长……”叙旧的声音很抖,几乎连不成一条线,他颤声说:“关外有人,你快看,关外好多人,都戴着头盔呢!”
谢不鸣已愣在了原地。
城门关的大门很是厚重,平日里打开关闭,均是两个士兵合力才能推动,端的是城高池深。但再是厚重的铁门,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缝隙。此刻,透过陈明关未曾严实的缝隙,能看到陈明关外的树林,在树林中闪动着无数的黑影,在雪地照耀的冷光下,清晰的看到兵器在地上的投影。
等明白过来那是什么,谢不鸣一把拉起叙旧,将他肩膀上的石头全部丢掉,自己也将石头全部甩在了路边,两人撒开腿脚狂奔了起来。
“伍长,是不是北魏兵?”叙旧不傻,哆哆嗦嗦的问。
谢不鸣点点头,推他进军营,嘱咐:“叙旧,回到旗营,告诉他们,马上穿上战甲,拿上兵器!动作要快!”
“我们会不会死?”叙旧已吓得想哭。
谢不鸣摇头:“叙旧,一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会来找你的,你跟着我。”
“嗯嗯。”叙旧连连点头,往旗营跑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伍长,你不跟我一起去吗?你的战甲穿在身上,可是你的兵器还在旗营里啊。”
“你帮我拿着。”谢不鸣来不及跟他多说,吩咐了这一句后,立即就往主帐跑。
到了主帐外,眼见主帐里灯光摇曳,她顾不得门口守卫的呵斥闯入了帐篷里:“大人,北魏军埋伏在城外,怕是要攻城了!”
“你怎么来了?”罗良还记得她,忙让她起身:“你说什么?”
谢不鸣捡着方才的事情说了。
罗良脸色大变,立即传唤斥候:“斥候呢,速速去查探消息。”又穿了盔甲急急走出,再也顾不得谢不鸣,一边走一边怒斥左右的将士:“城门上的巡卫呢,都是干什么吃的?马上加强东西四门的守卫,若让北魏兵越过城池,你我的人头都不足以抵罪!”
他说到后来,已是跑了起来。
谢不鸣见状,也顾不得那许多,赶紧跑着回到自己的营帐。他们这一旗营的人最先得到消息,都穿好了战甲拿了兵器,叙旧真拿着她的长枪和黑刀在人群里四处寻找她,见她过来,急急的递过来东西,问道:“伍长,接下来怎么办?”
谢不鸣没回答,闭上眼睛,眼前是石头城漫天的火光,和不绝于耳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