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冰?
谢不鸣一愣,抬头看向王沙:“你说什么?”
“我说赛因河都结了冰,可以去凿冰捉鱼。”王沙也是被她问愣住了,呆呆的重复。
谢不鸣突然露出狂喜之色。
结冰,她怎么就没想到结冰?
从前阿爹带兵打仗,经验丰富,教导她时喜欢举例。在说到地形利用时,阿爹曾经举过赛因河的例子。阿爹说,赛因河是从南北流向的河流,冬天时会结冰,但在堰塘关,这里就是一个分界点一般。赛因河是堰塘关的护城河,从堰塘关北面绕经西面,流向南方。故而在堰塘关以南,每年结冰都很薄,不能行走;堰塘关以北,冰厚三尺,能正常通行。若是引北魏兵从北方攻城,在河面上向南飞驰,从堰塘关的城北绕到城南,必定能杀北魏兵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引兵得当,或许,堰塘关就有救了!
她喜不自禁,站起身来连连自语:“对,如果是这样,就能得救!”
“伍长,怎么这么高兴?”王沙不明所以,见她笑容满面,也跟着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吃鱼了?看你瘦巴巴的,肯定很久没沾荤腥了吧?”
“我去一趟主帐。”谢不鸣摆摆手,没来得及跟他多说。
“哎,伍长……”
身后传来王沙的呼唤,但谢不鸣顾不得了。走到主帐门口,她却又一下子站住了,搔搔头,谢不鸣觉得很难。
她就这样冲进去,告诉罗良用堰塘关护城河实诱杀之计,可破堰塘关围困?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罗良能听她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罗良能听她的,堰塘关里的主帅们能听罗良的?如今堰塘关有三皇子温淳觅坐镇,连寒铜军中的旧将都不得多言吧?
再则,她往前走这一步,势必要在军中扬名,若是引人注目,又要如何自保?
谢不鸣一步步往后退去。
郁闷的坐回王沙身边,王沙还一脸纳罕:“伍长怎么又回来了?”
“没什么。”谢不鸣摇摇头,闷闷不乐的捡起身边的长刀:“继续练刀法,完了,把今天教的枪法也练练。”
“休息一会儿吧,明天再练不迟!”王沙哀嚎。
谢不鸣闷声说:“你休息吧。”
她自己却不停,心中只想着一件事:要变天了!
左等右等,心思倒慢慢安定下来。谢不鸣有一点最好,她无法改变的事情,总能很快接受,就好比当初接受阿不死去,接受父母兄弟都被斩首,如今,她也坦然接受了堰塘关的一举一动。只是心中想着,哪怕再艰难,她都要保全自己的命。
打了两遍刀法,主帐那边的人终于散了。各营营官、守卫将军都骂骂咧咧的出来,一路上压低了声音讨论,很快各奔一方。
“阿不,你过来。”正练着,忽听林思图远远的喊她。
谢不鸣停下来,小跑着过去,林思图笑眯眯的看着她,目光略带危险:“你先前在主帐外做什么,偷听?”
“嗯。”谢不鸣知道他都看见了,也就大方的承认了:“我见到斥候被抬走,怕是堰塘关出事了。我兄长还在堰塘关里呢,我实在是担心。”
“你兄长?”林思图见她神色间真诚不作伪,又流露出担心之色,放了心,蹙眉问道:“你还有个兄长,怎么没听你提起?他叫什么名字?”
谢不鸣抿唇:“不是亲大哥。等以后到了堰塘关,我带他来见你。他叫卫潜。”
林思图吃了一惊:“越骑校尉卫潜是你大哥?”
“是在石头城里结拜的。”谢不鸣有点不好意思,见林思图如此惊讶,才渐渐反应过来,卫潜的名气原来这么大,她有种狐假虎威的嫌疑,摸摸脑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我们一起结伴从石头城逃出来后,就结拜做了异性兄弟,怎么,营长也认得他?”
“你怎么不早说?”林思图大力拍她的肩膀:“要是知道他是你大哥,我先前就不为难你了!实话告诉你,我跟卫潜也是好兄弟,我们从前是一个伍的!”
原来如此!
谢不鸣咧开嘴:“那真是缘分,我大哥要是知道我在营长的赤字营里,一定很放心!”
“那是,交给我,他百分百放心!”林思图哈哈大笑。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不过,你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你大哥了。刚刚罗大人已经决定,出兵去支援堰塘关。”
“真的?”谢不鸣一愣。
林思图面色凝重:“嗯,明天就走。阿不,这一次是我带兵去,要么,我们在堰塘关同卫潜他们相聚。要么……”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他再一次拍了拍谢不鸣的肩膀,嘱咐了她一句:“到时候上了战场,万事小心。阿不,我得走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谢不鸣点点头,林思图再不停留的快步去了。
只是,他留下的消息让谢不鸣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罗良还是决定要出兵堰塘关,如今关内原有的守军肯定不能妄动,那就是这一支调来的寒铜军奔袭前去救堰塘关。结果不言而喻,赤字营肯定全营出动,这一去,多半有去无回。
不,就算是去救,至少,也要有所准备!
她得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家去送死,自己去送死!
“营长,你等一下!”谢不鸣喊了一嗓子,拔腿就去追已经远去的林思图。
气喘吁吁的追上林思图,林思图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她扯开嘴角:“营长,你方才说我们要出兵,可是我心里有个疑惑,我说不上,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问。”林思图点头。
谢不鸣问道:“如果堰塘关这一仗打赢了,我们还用去吗?”
“如果打赢了,自然不用再去。”林思图奇怪的看着她:“阿不,你觉得堰塘关能赢?不可能的,关内只有十万大军,北蛮子有二十万人,我们打赢的可能性很小。”
“可是,东陆寒铜军不是有三十万大军吗?”谢不鸣摇头:“就算分散到各地去支援守城军,那也应该有至少十五万人在堰塘关啊。营长,我对这些不是很了解,只是听我大哥说,三皇子是很厉害的人,难道他也没办法吗?”
林思图听她提到这个人,嗤笑一声:“温淳觅就是个绣花枕头,这么多年来,缩头乌龟一个,指望他,咱们东陆迟早要亡!”
“就算没有三皇子,可堰塘关内有不少名将,难道就没一个人有办法吗?”谢不鸣追问:“只要有一个退敌良策,这一仗肯定能打!”
“现在就是没有良策,阿不,你不要胡搅蛮缠的问我这些,我也没办法。”林思图两手一摊,本就严肃的脸一沉,就有点吓人。
谢不鸣壮着胆子,混若无事的将自己方才想的计策说了:“营长,我说了你别笑话我,我其实问你这些,是觉得我们东陆能打赢这场仗。堰塘关里的守军不多,可我们有天堑可守啊,堰塘关的护城河赛因河南北结冰点不一样,北面冰层厚,南边冰层薄,难道就不能用来诱杀北蛮子吗?我先前在家乡听人说书讲故事,说西汉大将军霍去病北征时,也曾经用过一样的策略围杀匈奴人,我们就不能效仿吗?”
林思图被她问得一愣,愕然重复她的话:“赛因河北面结冰厚,南边结冰薄,可用来诱杀为蛮子……”
他忽然大喜,搂住谢不鸣的肩膀大叫:“阿不,你太聪明了!”
他来不及跟谢不鸣说,飞奔去了主帐,看样子,是赶着去进言。
谢不鸣终于松了口气。
回到队伍,王沙不断的打量他,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憋了很久还是没憋住:“伍长,你跟营长怎么那么熟?”
叙旧等人也都过来了,方才那一幕自然看在眼睛里,叙旧眨着眼睛:“伍长是营长送来的,当然熟了。”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谢不鸣知道王沙误会了,以为自己跟林思图有什么裙带关系,苦笑着解释:“我只是在问他一些关于堰塘关的事情罢了。”
“难怪那么嚣张,原来是背后有人撑腰。”谢不鸣话音未落,身后忽然有人嘲讽的出声。
扭头一看,竟然是言淮义等人。
还真是阴魂不散!
谢不鸣本不想理他,可言淮义的嘴巴当真是有毒,见谢不鸣不说话,反而更得意了:“怎么就不敢说话啦,心虚?谢不鸣,来跟大伙儿说说,你跟营长是什么关系,他人前那样护着你?是不是仗着皮囊生得好,将营长耍得团团转?啧啧,怪不得,怪不得我挨了板子,有些人啊,就挨了几句轻描淡写的责骂,往我脑袋上砍刀子的事情就算了!”
“别胡说,给营长听见了,说不定一生气啊,还要再打你三十板子!”跟着言淮义的人哈哈笑。
“我怕啊?”言淮义阴阳怪气的捏着嗓子。
这几人一唱一和,将周围新兵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这些人都看见方才谢不鸣跑着去追林思图,同林思图说了半天话,本就心中有所揣摩,闻言不由都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