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鸣点点头:“是我。”
语音清调,听在人的耳朵里说不出的舒服,跟女孩子有点像,但又比女孩子多了些刚毅的感觉。
言淮义觉得胸膛里的那颗心扑扑直跳:“叫什么?”
“谢不鸣。”谢不鸣说。
言淮义一愣,搔了搔头,看向了观礼台上的其他人。大家都是来挑衅的,是要给新兵营下马威,顺便给屯长何成明点脸色看。但谁也没想到会走出来这么个秀气的小子,他看着这嫩皮细肉的,有点下不去手,一时间犹豫了起来,盼着其他人给自己拿个主意。
一人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他也觉得有点下不去手。
几人都跟着摇头,纷纷作罢。
谢不鸣正觉得自己要逃过一劫时,观兵台角落里跳出来一个高大的汉子,盯着谢不鸣的眼神阴沉,嘴角挂着冷笑:“我说言淮义,看出来个漂亮娘们你就下不去手了?你行不行,不行让开,是男是女让老子先尝尝。”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谢不鸣听得生气,余光瞥见他话音未落,周围人看向自己的脸色都变了,甚至还有人嘀咕:“女的?赤字营怎么会招进来一个女的?”
“嘿,怕不是干的那行当吧?何成明有这么缺女人的话,兄弟们改天凑点钱请他逛逛窑子,也比在这军营里偷偷摸摸的搞好吧?”
言淮义被这人拿话一激,当场就怒了:“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能下不去手?喂,嫩皮小子,你站过来,让老子看清楚你是男是女!”
“你嘴里放干净点!”眼见着大家的目光都跟着变得异样,谢不鸣心中警铃大作,此刻要是不放出自己狠辣的一面,只怕日后在军营里,等待她的将是无边惨烈的地狱。说不定,军营西侧的军妓营就是她的最终归宿了。她想到这里,再也顾不得压抑和害怕,气怒一般的跳了起来:“再给我不干不净的喷粪,别怪我不客气了!”
“哟,生气了也这样好看,真是个女的?”她的举动有点出乎言淮义的意料,但很快,他畅快的笑了起来。
是个女的,他今儿就要了。是个男的,说不得,他得摸几把过过瘾,这都好几个月没见着荤腥了,再憋下去,裤裆里的蛋都要孵化了。
他跳下来,站在谢不鸣身边,抬手就去摸谢不鸣的脸蛋:“来来,给爷笑一个,把爷伺候高兴了,或许还能饶你!”
这腔调,分明是对青楼妓馆的美人说的。
观礼台上,有人见状立即吹起了口哨:“言淮义,兜着点,别给玩坏了,给兄弟们留着也乐呵乐呵。”
谢不鸣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人当她是什么?就算她真是一个女子,也不是这些人的玩物。东陆最让人引以为傲的寒铜军中怎么会有这样的渣滓,满口污言秽语,一副流氓嘴脸,京城里最下做的地痞怕是都对自己的同行做不出这等行径来。这些人着实可恶,留着在寒铜军中,只会坏了寒铜军的名义,坏了阿爹的名誉,坏了东陆的名誉!
谢不鸣往前站了一步,眯起眼睛,刹那间寒意四起:“有本事,你将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哟,更生气了。”言淮义哈哈大笑着回头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快看啊,嫩皮小子生气了,这么容易生气,真是个女的?来来来,给我瞧瞧看,衣服里面到底是平的,还是凸的!”
他说着伸手直扑谢不鸣的胸口而来。
观礼台上的人哈哈大笑,谢不鸣的队伍里却传来叙旧惊慌的叫声:“伍长,小心!”
谢不鸣眼中寒光大盛,不躲不避,待言淮义的手伸到跟前来时,一把抓住了言淮义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他手腕上一切,接着快速的闪身到言淮义的身后,往他的膝盖窝窝里踢了一脚。言淮义只觉得膝盖窝窝巨疼,不自觉的屈膝跪了下去,手被谢不鸣反剪,谢不鸣往前一送,言淮义立足不稳扑倒在沙土里,谢不鸣顺势已一膝盖跪在了他的后脖子上。不过一招,言淮义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她扣死在沙土中动弹不得。
她乍然露出这一手,众人都惊得呆了。
等反应过来,观礼台上的人纷纷跳了下来:“快放开他!”
“让你放手!”还有人踢了她的后背一脚。
谢不鸣死死挺着不松手,见这些人将她团团围住,心中有些焦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有人去请营官或是屯长,她至少要挺到何成明赶到。打这么多人自然是打不过的,她虽然学了武功,但除了阿不在逃亡路上教过她不少对敌良策,她的实战经验少得可怜。跟裴御动手,裴御多数是喂招,可这些人不是裴御,不会让着她的,得想个办法拖延一二。
后背被踹了一脚,谢不鸣怒极了,捏着言淮义的手腕往后脑勺一扯,言淮义顿时就疼得哭爹喊娘:“住手,住手!”
惨烈的叫声,惊得观礼台边的同伴都有些面面相觑。
谢不鸣抬起头来,盯着其中一个人:“再偷袭我,我就扯断他的手筋,我受了伤,他也落不了好处!”
“你敢!”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谁也没想过,这个看起来秀气的新兵竟然还有这样一股子血性,一个不查,反而被人家捏住了痛脚。
谢不鸣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说着,将言淮义的手再提了提,言淮义几乎痛晕过去,连连喊叫:“都退,退一步。”
其他人见谢不鸣说到做到,还真不是吓唬谁,一时间面面相觑,相顾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被围在中间的谢不鸣来。
新兵都站在外围,有的义愤填膺,但碍于这些人的恶名,都不敢靠近一步,只是用担忧又同情的眼神看着谢不鸣。
谢不鸣收回目光,将眼神落在围着她的这些老兵身上。方才叙旧他们都说了,这些人都是赤字营一营的旗总,一个个也没比她大多少地位,不知道威风什么。这些人也都恶狠狠的看着她,显然,今天要是不解决了这个矛盾,这些人还会再来找她的麻烦。
阿爹说了,应对敌人,关键要动脑。
谢不鸣冷冷一笑,在这些旗总的注视中,缓缓松开了被死死压制住的言淮义。她站起身来,旗总们见她被包围了还有恃无恐,甚至连言淮义都放开了,一时弄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眼见着她起身,就又都退了一步。
如此一来,气势上难免落了下乘。
言淮义起身之后,不断扭着自己的手腕,被另一个旗总扶着,也愤愤不平的看着谢不鸣:“偷袭算什么好汉?”
“是你先动手的。”谢不鸣歪歪脖子,骨头发出凛冽的一阵响动,她的目光一一扫过这群旗总:“今天你们来了二营,就是来找事儿的吧。既然如此,大家也别客气了。你方才骂我什么?娘们,是不是?”
言淮义被她目光一激灵,只觉得后背寒气直冒,迫于压力不得不点头:“不,不错!”
“你觉得你长得丑就是个英雄,好,那你敢不敢试试娘们的刀?”谢不鸣邪恶的勾起唇角,右手刷地抽出黑刀,手腕用力,黑刀插入沙土之中,刀把上的穗禾被风吹动,她的声音冷酷至极:“我谢不鸣生来不爱跟人动嘴皮子,要干,咱们就真刀真枪的干。生死状立了,上观兵台去正儿八经的斗,生死勿论,你敢不敢?”
生死状!
言淮义额头上隐约透出一层薄汗,他就是来挑衅个,怎连生死状都扯了出来?
“敢不敢,给句话!”有人起哄。
“对啊,平日里不是能耐着吗?连个新兵都不敢应战,你们算哪门子的旗总,别在那儿丢二营的人了!”
“就是!”
七嘴八舌中,言淮义脸色越发难看,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谢不鸣心中也是吊着的。
她是充了英雄好汉把话说得满满的,实际上,她的算盘打得比谁都想。
军中一直是严禁私自斗殴的,当年阿爹还曾经因为手下的两个将军不听话打架,将两将军都打了板子,躺了好多天才好。她要是真在这里跟言淮义动上了手,指不定马上就得被军法处置。被打死了不说,要是不死不活那更难受,少不得要军医过来医治。军医一来,就什么都露馅了,她女儿身就瞒不住了!
战事如此惨烈,这些旗总还能活着混过好几场,难免不会有贪生怕死的人,就算不贪生怕死,无辜将自己的命送在这儿,这些人肯定也不情愿。
她赌的,就是这一口气。
要的,就是言淮义等人心生退意,记住她的狠辣,再也不敢来招惹自己。
只要做到这一点,她在军中就安全了。
至于以后,走一步算一步。
她想到这里,见言淮义还不说话,额头上冷汗直冒,忍不住想笑,心中渐渐的有了底气:“你要是不敢,今儿从这里出去,就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凭什么?”言淮义白着脸回话:“军中的规矩,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你凭什么让我跟你立生死状?”
谢不鸣握紧刀把:“凭什么?我谢不鸣从石头城拼死送情报回来,回到寒铜军中,不是为了给你等侮辱的。你手里的刀是做样子的绣花针?我的可不是,我的刀,那是用来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