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举刀横在身前,静一身后的凤倾心轻笑一声,嗤道:“静一大师如何知道这二人就是流马賊寇?”
静一回眸看她,道:“难道凤姑娘不这么认为么?”
凤倾心对他冷笑,:“大师是打算让我这么认为?”
静一淡淡的将问题又扔了回来:“凤姑娘觉得呢?”
凤倾心冷眼睨着他,静一亦低眉不语,而就在此时,从后院一侧忽然窜出一个灰衣僧人,手里拿着一个齐眉棍子向那个二人扫去,口中还大声叫嚷着:“啊呀呀,大胆賊寇,吃我一棍!”
凤倾心冷眼看着那个白日里变脸的僧人,架势端的足手脚上却是有气无力,她不由得冷笑一声,将脚上的绣花鞋子朝着他脸上砸了去。
那人噗通一声,被砸了个正着趴在地上,那两个黑衣人见缝就跑,一溜烟儿便逃匿的无影无踪。
静一吃惊的看着地上的僧人,破无奈道:“静四,你这是怎么了?”
——
吃早饭的时候,寺院饭堂里沉闷一片,坐在不远处那个名唤静四的家伙,明显脸色不好。
凤倾心替柳儿夹着菜,看着他摔的铁青的脸,不由得觉得一阵好笑。
妇人盈娘偷瞄着看着凤倾心,小声问道:“凤姑娘,发生了什么事么?”
凤倾心黑眸一转,却难得笑得开心:“没什么,吃饭吧。”
直到静一出现在饭堂门口,凤倾心脸上的笑意也挂不住了。
她立刻垂头吃饭,感觉他的目光从从她的头顶略过迟迟不肯移去,那目光仿佛是针尖拂过,她被看得别扭之极。
一旁的静四对门口的静一招呼道:“大师兄,这儿。”
静一对他颔首,抬腿向他走去,凤倾心捧着饭碗,低头不语,感觉他擦过她的身旁,一股禅香之息扑鼻,又让她有些恍惚。
“凤姑娘,你怎么了?”盈娘见她神色有异,不禁关切问道。
凤倾心回过神,笑了笑道:“没什么,大姐今日还要去找烟儿么?”
盈娘点了点头,脸上坚决道:“我一定要找到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凤倾心不禁被她感动,放下碗筷,道:“大姐,待我今日办完事情,明日我陪你同去。”
盈娘激动的握住她的手,眼眶微红道:“谢谢你,凤姑娘。”
凤倾心含笑摇了摇头,小女柳儿却拽了拽她的袖子,怯生生的道:“姐姐,你要去哪儿?”
凤倾心看着她的小脸,不禁感叹,虽然才十三四的年纪,却是一个美人胚子。
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却不觉得扫向一旁吃饭的静一,淡淡道:“姐姐……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
华龙寺后山比较陡峭,这座山名叫明月山。
明月山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但其形状在高处看去,就像一弯玄月,故名明月。山中重峦叠幛,生满灵岩秀树。山间云缠雾绕,烟色空朦。山道起始处造化天成,傲然耸立着两扇高逾百丈的山石,仿佛巨匠雕成的自然之门。
每日清晨晚暮寺里洪钟撞响,沉重肃穆的声音一直蔓延到山中深处。
玄机大师参禅苦修,在这里的确是个修行遁世的好去处。
凤倾心沿石阶而上,走了半个时辰才走上降魔窟。
天然石窟模样万千,两石窟中,一尊尊精美神佛,或粗犷威严、或笑容可掬,神态各异,有如世间百态。
石窟下有一个茅草屋,屋角几寸枯长的野草,几畦垂头丧气的野花,凤倾心走上前去,轻轻扣门。
不久便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
“谁呀?”
凤倾心顿了顿,道:“迷途的人。”
里面沉默良久,门没有打开,好半天凤倾心才听见老人的声音幽幽传来。
“年轻轻狂善恶一念,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施主若是迷途,从新再走,回去吧。”
凤倾心听着他的谶言,莫名地,一种黯淡的无奈,夹杂着郁闷在她心中缓缓升腾蔓延。
她再次开口:“玄机大师,我不是迷途的人,我是……无心之人。”
此话一出,茅屋里面静默良久,然后凤倾心听见脚步声渐渐向门口走来,木门嘎吱被打开。
她抬眼看去,一个白眉长须的老僧定定的看着她,一身纤白的素衣有如仙人,眼里略微探究和……悲悯。
凤倾心微微叹息,合掌对他施礼:“大师可认得逸云庄主逸轻尘和制灯匠人杏白?”
玄机抬眸凝视面前凤倾心,一双洞悉尘世的眼睛——仿若佛祖那样睿智深邃。
“原来你就是无心之人。”
凤倾心点了点头,手却渐渐收紧,心里那份不安越阔越大,从心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玄机问她:“你来寻我可是为了长生?”
“是的,我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
“真相……”
玄机似乎喟叹,抬腿走了出去,就着蜿蜒到山下的石阶而坐,对凤倾心招了招手,道:“丫头,过来做。”
凤倾心不由自主的走到他身旁,也席地而坐,仿佛将心里的所有防备和伪装都卸下,目光落在逶迤到山下,那是看不到尽头的石阶。
“这个尘世人心贪婪,舍不得现在拥有的荣华富贵,便奢望可以拥有万万长长的岁月。可是,这个世间又哪里会有那样的灵药?”
凤倾心心里咯噔一下,连声音都微微颤抖着,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她问:“当年逸轻尘不是修道之人,他不是练出一颗灵药长生么?还让杏白为他制了一盏灯?”
“你是说艮犬举月灯?”
“对,就是那盏灯里藏着灵药长生的秘密。”
玄机大师睿智一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世人啊……”
凤倾心瞧着他更加紧张起来,道:“大师,难道那颗灵药是假的?”
“那颗灵药是真的。”玄机突然开口,凤倾心心里的紧张感渐渐落下,紧接着,又随着他的话提了起来:“当年我虽亲眼看见他制成丹药,可那药效真假却未可知,逸轻尘倒是引以为傲,又穷其脑筋将其藏起,说到底没人吃过,试过,那颗药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凤倾心不由得紧张,如此说来,忘尘岂不是一直在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它没有传说中那么灵,他的毒……
“那么它究竟被藏在哪儿了?”凤倾心抬起眼问道,心里也对它存了一丝希望,总比没有好……
玄机大师看着她,眼中怜悯顿生,叹息道:“杏白是制灯鬼匠,独具匠心,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得到。”
凤倾心对此颇有体会,那摄魂的香气她也曾中招过,不过,解药不知忘尘研究出来没有,她忽然想起,当初穆落逸临死的时候曾说过开启艮犬举月灯还需一引,只可惜他还没有说完,便随杏子衿去了。
“开始艮犬举月灯需要特殊的一引。”凤倾心声音淡淡的,心底的那个猜想越发强烈的涌上心头。
“不错。”玄机看着她,眼中的探究越发明显:“是需要无心之人的心头血,也就是活死人,可那个人必须是为爱死的,又得因爱而生,姑娘,你当初可是与勾魂使者做了契约?”
这世间的任何钝痛都不足以描绘出凤倾心此时的痛楚,她的心似被刀子反反复复捅了一百个窟窿一般,疼痛无比……
更痛的是欺骗,被最爱的人欺骗,利用,而她竟然像个傻子一样任她戏耍,玩弄,自己所谓的爱,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浮萍,一块废骨,利用起来,毫不可惜。
凤倾心不由得笑了起来,心里里面那个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汩汩的向外留着鲜血,凤倾心甚至觉得,她要是在此时将鲜血流尽了该有多好。
“姑娘,你怎么了?”玄机皱眉看着她。
凤倾心笑得嫣然,笑得身子都颤抖起来,笑得眼泪簌簌流下,她道:“我的确和勾魂使者做了契约,我用我永生转世之机,换来一颗千年珍珠,我才得以存活,又得来一口魂瓶,我还自认为会得到了一场爱,一个至死不渝的爱,我还天真的拼了命去集满情魂……”
凤倾心依旧在笑,她觉得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个连她自己都认为是个笑柄的人,笑了许久,那双死灰色的眼中,终于涌起雾气,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下来,坠落于她的手上,被风刮在风中,粉身碎骨。
“大师,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么?”凤倾心盯着脚下看不到尽头的哭,唇边漾出奇怪的笑意,若悲悯,若自嘲,偏又带了一种几尽绝望的心碎。
玄机轻叹一声,摇了几摇头道:“不知,想来……也是为爱而死。”
“当初我爱他时,他便心有所属,我依旧默默的爱他,心里并没有想要得到他的奢望,想着默默的看着他幸福就好,可是,有一天,我听闻灵心,也就是她心上之人是西域巫术之族,便担心他的安危,便匆匆找他,可没想到,当我见到他时,他已经昏迷,灵心正欲对他施术,我当时害怕极了,便立刻抽刀打断灵心的施术,可灵心却被内力所反噬,失了心智,竟扑在我的刀上,我记得,她胸口上的鲜血就如同落梅一样,扑落落的流,而那时,他也睁开了眼。”
“那人可是认为是你杀了那位灵心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