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后屋香案前，我们几人相对而立，我没想到，龙婆所谓的带我去一个地方，是要和我一起过阴。

和上次有些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主持过阴的是龙婆，和我不同，她只是烧了一炷香，借着烟气，便打开了那面镜子，带我们进入了那片世界。

天是黑的，月亮是白的，这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

和上次有些不同的是，街道上的人似乎多了一些。街口处，老吕头和以前一样，一针一线的纳着鞋底。

他儿子，也就是上次来我店里的那位寸头男，低垂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龙婆把手伸进篮子，摸出一个纸做的四轮马车，一个纸马，还有纸人车夫，放在地上点燃。纸灰飘散间，一些游荡的人影走了过来。

龙婆又把手伸入篮子，抓出一把大米洒向四周，那些游荡的人影立即蹲在地上，开始捡食。

火堆中，纸车纸马纸人烧成了灰，一辆崭新的马车出现在我们身侧，龙婆率先上车，我们接连跟上，车夫甩了一下手中的鞭子，发出一道清亮的响声，拉车的大黑马踢踏踢踏的迈步行进。

沿着空旷的街道一路向南，每走五十米左右，车夫便要鸣一次鞭，每当这时，街道便为之一空。

可我能感觉到，两侧笼罩在黑暗中的建筑内，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很快，一栋地标性建筑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是万安商城。

万安商城以前是国营的百货商店，现在是我们市最好也是最贵的一处商场，不同于其他地方，顶层竟然亮着灯。

整个顶层，都笼罩在一层淡黄色灯光下。

“万安商城怎么多出来一层？”

眼看着马车就要经过万安商城，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数了数万安商城的层数。

打从我有记忆起，万安商城就是六层，这里怎么是七层？

“记住了，十一点以后，不要来万安商城！”龙婆阴着嗓子来了一句。

我没吭声，依旧死死的盯着窗外，现在的龙门市，或许才是真正的龙门市，也许这才是龙婆带我来的目的。

马车继续向前，又一个标志性的建筑出现我们的视线中，这次是龙门一中。

一中是省重点高中，据说历史可以追溯到伪满洲国时期，我路过这里很多次，每次都只能远远的望着。

和万安商城一样，一中里面也有一处亮着灯。那是一处平房，平房外挂着两个白灯笼，隐隐的有读书声传出。

在我的记忆里，一中没有平房。

这一次，我没开口。

马车继续行进，从南到北，从西到东，绕着龙门市走了一个大圈，亮灯的建筑一共有八处。

我这时已经明白龙婆的目的，她是让我记住那些亮灯的地方，每一处，都不简单。

比如万安商城的七层，一中校内的平房，第一人民医院的炼人炉，这三处地方，我听都没听过。

在市里绕了一圈后，马车驶向北郊，最终出了城，继续向北。

出城走了大约二公里后，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下车吧！”

龙婆率先下车，眯着眼睛盯着远方。

我们几个依次下车，陈曦眼中有些不解，小黑和龙婆一样，支棱着脑袋。等着那双咖啡色的眼眸向前望，也不知道在看啥！

过了片刻，龙婆收回目光，轻声道：“跟紧我，别说话！”

说完。便在前面带路。

城北是一个小山包，进入收费站前，有三个大弯，我跑过很多次，过了三个弯。便是一片坦途。

我们目前处于第二个弯道，在我的记忆里，这里没什么特别之处。

贴着公路边上走，走了大约五分钟，转过了这道弯。前面豁然开朗，一片幽黄色的灯光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只是看了一眼，我便睁大了眼睛，那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公路沿山而建，就在前方大约五十米处。公路上方的缓台上，矗立着一座小庙。

小庙和凉亭差不多大小，仅能容纳数人，让我惊诧的不是小庙的大小，而是小庙的建筑材料。

一颗又一颗的骷髅头堆叠在一起。组成了小庙的梁柱，墙壁，地板，而那幽黄色的光芒，正是从骷髅头中传出的。

每一颗骷髅头内都有一点火光。这些火光连成一片，让这座白骨小庙笼罩在一片幽黄色的光芒中。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一个熟人，是老吴。

他穿着一套半黄不黄，有些类似于僧衣的一套衣衫。跌坐在小庙子前，不知道想着什么，手里面拿着还拿着那柄砍断自己老婆头颅的砍刀。

我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明白过来，刚才在市里，龙婆让我看的只是开胃菜，这才是正餐。

一双手悄然从我身后伸出，捂住了我的嘴，一股好闻的气味传入了我的鼻子，是陈曦。她担心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心脏的跳动渐渐恢复正常，陈曦的手悄然挪开，不知何时搀住了我的胳膊。

“走！”

龙婆这时回过头，嘴唇蠕动了一下。无声的吐出一个字，带头回返。

回去的路上，气氛变得沉重许多，谁也没有开口，直到进入马车。气氛才算是缓和了一些。

“那座庙，是什么？”

当马车驶入龙门市的主干道，我艰难的开口，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一座完全由骷髅头组成的小庙。

“凶手！”龙婆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气氛又一次几近凝滞，我还他妈的不知道是凶手？

老吴就在那座小庙子前坐着。手里还拎着那把砍刀，我是智障吗？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

“喵！”

小黑不郁的叫了一声，将头转向了龙婆，咖啡色的瞳仁中闪过一丝怒意。

“这人是谁，我确实不知道，我和他交过手，没打过！”龙婆神色有些迷茫，似乎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况。

“你和我结盟，是因为他，对吗？”我问道。

“没错！”

龙婆点点头，说道：“这只是他建的第一座庙，第二座庙正在建设中，就在城东！”

“城东火葬场？”我马上反应过来。

“城东乱葬岗！”龙婆摇摇头，给出的答案和我的相差很大。

“火葬场的原址是建在一座乱葬岗上的。而在最早，那里也不是乱葬岗，而是刑场。”

龙婆继续说道：“前清那会，城东是刑场，后来伪满洲国建立。那里又成了监狱，人死了就扔在监狱后面的一个大坑内，时间长了，就成了乱葬岗，只要死人了就扔在那里。城东建立火葬场，还是在解放以后的事情。”

“今晚能去城东看看吗？”我想了想问道。

“不行！”

龙婆和陈曦同时反对，就连小黑也晃了晃那颗猫头，表示反对。

“怎么，打不过？”我问道。

“打不过！”

龙婆第一个承认，陈曦跟着点头，然后小黑，它好像怕我逞强，悄悄伸出一只爪子，爪刃弹出，勾住了我的衣服，防止我下车。

“如果你非要去，也不是不行，不过得等老太太回来！”龙婆想了想，给出了一个选择。

“老太太？”我狐疑的看着她。

龙婆似乎知道自己失言了，闭口不言。

和我很熟悉，又称得上老太太的人，我只能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太奶奶，一贯道的前道首。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龙婆，她认识太奶奶，和太奶奶的关系还不错，兜兜转转，我好像又陷入了太奶奶设好的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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