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缠绵悱恻:嫉妒让人面目全非(1 / 1)

上官婉儿 故山丘 3145 字 1个月前

此后张易之便时常陪着女皇去周边寺院,往往一去就是大半日,女皇在佛前的敬畏心越来越重,自语般的忏悔于她而言是宣泄,更是寄托。张易之看着庄严的佛像,心中多有感慨,杀孽和情劫在俗世无从避免,坏事做尽却要灵魂安稳,这怕是神佛都不会宽恕。他并没有把这样的想法如实告知女皇,讨她欢心,顺着她意,才是分内之事。

女皇的本意是让张氏兄弟同伴身侧,出人意料的是张易之主动提出让六弟张昌宗留在宫里抄写经书,张昌宗求之不得顺势也作出请求,女皇不再强求,想着这样也好,反正也不是出去游山玩水,适度的虔诚终不敢忘。

这倒是直接给张昌宗和婉儿制造了更多相处的机会,虽是避人耳目,但几次三番之后,紧绷的神经却慢慢松懈了下来,私情不光明也不美好,却给两颗孤独迷乱的心带来了些许抚慰。

张易之引而不发,他在等一个绝好的时机,或许事后六弟会指责他,说他阴险,但他无所谓,相反他认定这是在救他们。

玩火玩上瘾的人,他能袖手旁观不去救?何况还是他的亲兄弟。

最为重要的是,张昌宗若是再与婉儿厮混下去,小命不保并不是最恶劣的后果,未竟的大业才是心头的痛憾,这才是张易之最为在意的。从小到大,凡是张昌宗举棋不定做不了决定的事情,都是自己以兄长的身份或者为他做出判断、或者逼他做出抉择,但愿这一回也是对的,张昌宗从此以后会彻底跟自己一条心走到底。

琢磨透彻后,张易之终于下了狠心,出了狠招。

这一日毫无征兆,在去大安国寺的路上,张易之看了看天色,突然对面前端坐着的女皇建议说:“陛下,我看要有大风大雨了,不是好天气。”

武曌也望了望天,乌云密布,有些阴沉,但是这雨却未必能下来。

“或许没事,稍后便会放晴,方丈大师还在等着,总得有个交代。”她说得很慢,话里本身就带着犹豫。

张易之叹口气,以退为进。

武曌心疑,问道:“五郎为何闷闷于怀?”

“无稽之谈不该说与陛下听。”这是非说不可的节奏。

本就敏感的女皇明显一惊:“什么无稽之谈?”见张易之完美无瑕的脸上现出为难之色,她焦急上头,也不知是在忿恨什么,“连你也要支支吾吾,不对我说真话了吗?”

张易之浅浅笑道:“陛下,是我话没说清楚,让您担心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只是我昨晚夜半时分觉得风凉,起身关窗之时,看到天边有颗星子一划而过,拖着长长的、光亮的尾巴,当然,也或许是我睡眼惺忪中看迷糊了。”

武曌一听原来是这样,心上却安定了,她本以为会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五郎,你为何不早说,与我还这般见外,我可真是会不高兴。既然你见了不愿见的景象,今日还是不要外出的好。你心里踏实,周周全全,比我听一百场讲经还要受用,我们这就回宫去。”她的话发乎真心,到了暮年,已不忍再失去。

张易之答谢过女皇的恩宠,安排了人去通知寺院主持改期再来。

他热泪盈盈看着女皇,心中却撒着洋洋笑意。昨夜他是真的感觉风凉,也是真的起身关了窗,可他看到的只有耀眼的星河,他伫立窗前良久,想的是牛郎和织女的故事。

女皇瞧见他的模样,心上愈发爱怜,她待他越来越亲昵,甚至开始希望世上真有长生不老药。

车马掉转头,原路返回。

大殿之内,张昌宗刚刚写好一段佛经,放下笔,揉揉略微发酸的手腕,薄唇掀了掀,掠过笑意:“婉儿,还好有你陪着我,要不,这么枯燥的事情我可没有耐性坚持下去。”

婉儿正在煮茶,没好气地对他说:“这可是在为你的女皇陛下祈福,你居然抱怨枯燥无趣,早知这样,你便该随着五郎一道出宫去,至少不会憋闷。”

这似乎还有隐隐的醋意,张昌宗笑道:“什么叫做我的女皇陛下?再说了,你以为佛寺是随心所欲的地方,梵音入耳,我窘得很!”

“所以这是你不如五郎的地方,他在女皇身边没有个人好恶,而是以女皇的好恶为准则,偏偏又让他做得那般自然流畅。”婉儿毫不客气说,茶水渐渐沸腾开来,她正打算往里面加些香料。

张昌宗凑近一闻:“这味道——”想了想说得比较委婉,“真是一言难尽!”

婉儿笑着用胳膊肘捅了他:“你懂什么?这可是从天竺传过来的时尚!”她强调道,“你五兄可是喜欢得很。”

“你三句两句不离我五哥,说说看。”他扳过她的脸,故作严肃,“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你是不是移情别恋,喜欢上我五哥了?”

婉儿戳戳他的额头,十分肯定道:“是,没错!”

张昌宗瞪着眼,迎合着她的玩笑话,装出气馁无比的样子:“你们女人怎么说变心就变心,也就幸好我的弟兄里只有这样一个出众的,若是再多出个三郎、四郎的,都不知道你们该如何自处?”他的声调里不无骄傲。

婉儿觉得有必要打消一下他的嚣张气焰,悠笃笃地回答:“谁说没有,你们张府又不是真没有三郎四郎,依我看,得把他们统统召进宫来,也好叫他们各显神通,保不准你们张家还能成为天下第一家!”

张昌宗急了,他虽看上去无所顾忌,心上的隐痛却是触碰不得,也得亏是另眼相待的婉儿说出这样的话,否则急红了眼,他可真是杀人的心都有。

婉儿不是不知道这一层,这是故意在揭他伤疤。

“我张氏也都是好儿郎,凭什么就要这般下三滥!”他生了气,却没指向婉儿。

“好吧,我措辞不当,向你道歉。”婉儿淡淡说,“不过六郎你又何必这样自轻自贱?哪条路不是路,科举也好,门荫也好,钻营也可谅解,无非都是有所求,无欲无求那是仙人,哦,不对,仙人还争一口供奉的香火……”说着说着她沉默了,忧伤的表情倒映在张昌宗清亮的眸子里。

他习惯性地揽她入怀,在她耳颈间摩挲:“何苦自寻烦恼?逍遥快活的日子并不多,‘山中日暮幽岩下,泠然香吹落花深’……”

婉儿同样用诗文回应着:“千丈松萝交翠幕,一丘山水当鸣琴。”

张昌宗动容了,这是他的诗,某年夏日在石淙山游玩时即兴而作,不想她看过,居然还记下了。

“婉儿,你真好!”他重复着低语,情难自抑,搂她搂得更紧,温温的唇贴上她的面颊。

此时殿门负责值守的内监因为早晨多吃了几碗杂粮稀粥,也不知是不是对绿豆过敏,此时腹中翻江倒海阵阵搅动,要看着就要决堤而泄,慌忙半蹲下身体,紧紧捂住肚子,渗出豆大的汗滴来,正在这既紧张又尴尬的处境中,瞥见上官舍人身边的侍女阿清正从廊下经过。

仿佛黑暗之中摸索着的人突然看到了曙光,又焦又喜地喊道:“阿清姑娘!留步留步!”声音急切短促。

阿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大跳,看清后才松口气,行礼道:“公公有何吩咐?”

此时也没管什么礼仪规矩了,扬了扬手招呼她过去,发自肺腑请求说:“好阿清,赶紧替我在这儿看一会儿,急事。”他还是没好意思明说。

阿清还没弄懂状况,正想推辞,她还有别的安排,生怕给耽搁了,摆摆手又晃晃头:“这不好吧。”

“哎呀!哎呀!好也好,不好也好,你替我守着!”话还没说完,拿腿就跑。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阿清跺跺脚,自言自语,看了看不远处的羽林侍卫,这才恍然大悟,脸嗖嗖红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阿清也是有担待的人,立在殿外尽职尽责。

内监坏了肠胃,反反复复总是觉得不爽利,干脆做了持久的打算,想着阿清是个可靠可信的,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什么差错,何况女皇外出,依照惯例得日落吃完斋饭才会回宫。

阿清左等右等不见人来,难免有些焦急,突然听得殿内似有轻笑之声。她这才留了神,细细思量了下,顿时心中像是有热醋被打翻,酸涩无比。

殿内的人一定是他和她!此时没有外人,他们一定很融洽、很和谐,卿卿我我的璧人,怕是将世界都忽略了。

不知不觉中,手心被指甲掐出印记来,她也会妒、也会恨,也会鬼迷心窍。

阿清不想听,也不想看,可潜意识里却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里面的情形,矛盾纠结中,她偷偷启开一条细细的门缝,本没做指望,可这道缝开得恰到好处,张昌宗和婉儿纠缠的身影正巧落在了眼里,并没有不堪入目,可这依偎着如同梁间新燕呢喃的场景更叫人发狂。

她顿时就像陷入冰窖中,透心都是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