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注定是你命中的劫数,可你难逃一劫,还要就此深陷。她裹紧了被褥,那颗心为何怎么都捂不热呢?外头传来丫头的低唤,“姑娘?”
“进来吧!”她轻叹一声。
十多岁的小丫头——如意缓步进来,“姑娘。”
“刘大人走了?”红绡问。
如意点了点头,“走了。”说着,快速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裙。
红绡犹豫了半晌,“刘大人,什么都没问吗?”
闻言,如意一怔,继而摇头,“刘大人一句话都没说,按姑娘的意思,不必多言,所以我不敢告诉刘大人,今日是姑娘的生辰。”抱着衣裳走到一旁,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如意突然道,“对了,苏爷派人来过了,还把姑娘的生辰大礼都送上了,妈妈已经收下,让我过来跟姑娘说一声。”
说这话的时候,如意不敢去看红绡的脸,只是顾自收拾着房间。
掀开被褥,徐徐起身。
单薄的轻纱之下,雪白如玉的身子若隐若现。她赤着脚走到铜镜前,毫无笑意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如花似玉的年纪,如花似玉的容脸,还有这具多少人垂涎三尺的身子。
可为何,唯独动不了他的心呢?
轻叹一声,红绡苦笑,“如意,你说我好看吗?”
如意正在收拾茶盏,当下一愣,继而笑道,“好看,姑娘是这丹阳城里最好看的女子,别说丹阳,就算出了丹阳城,要找姑娘这样的,也是不易。”
红绡笑了,笑得风情万种,“是吗?”
“是呢!”如意笑吟吟的走上前,“姑娘没听外头的人说吗?”
“说什么?”红绡问,如玉的指尖,轻柔的抚上自己面颊。
如意清了清嗓子,继而道,“千年修得月婵娟,万年才得一红绡。”
红绡轻笑,“贫嘴,赶紧干活吧!明儿一早还得准备祭仙的事情,有你累的。”
“是。”如意将空茶壶拎在手上,“我先去给姑娘沏茶。”
如意想着,这棠梨院怕是再也找不到如此和善的姑娘了。但凡有点姿色的,对她们这些下人,总是吆五喝六的,哪里会当人看。也唯有红绡姑娘,虽然是花魁娘子,在所有人眼里也都是清冷孤傲,但对她真的是极好。不但从不大声吆喝,甚至于上一次险些被妈妈拉去开苞,也是红绡姑娘将她保下的。
青楼妓馆的妈妈,自然是势利的,红绡是棠梨院的摇钱树,妈妈必定让她三分,一口一个女儿的,喊得那叫一个亲热。棠梨院的所有人,也都不敢轻易与红绡为难,不过——时不时的污秽之言是避不了的。
这不——
如意顿住脚步,听得在厨房里打杂的姆妈们嘀嘀咕咕道,“瞧见没有,那刘大人压根没有心思,妓终究是妓,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简直是痴心妄想。”
又道,“那刘大人可是单州知府,怎么可能娶这样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
“什么残花败柳,那你们呢?”如意气愤不过,“你们还不是靠着这些残花败柳过活?有本事别在背后嚼舌根,有本事你们去当花魁,看那些达官贵人会不会要你们!哼!”
谁都知道,如意是红绡姑娘的人,自然大气不敢喘,一个个都不再说话。
如意回来的时候,面上有些不好看,红绡是谁,自然一眼就看出,“又跟人置气了?你吃好的喝好的,与那些人置气做什么?白白让自己不好过,岂非趁了他人心意?让你自己活得好,他们会更难受,这才是真正的惩罚。”
“我只是觉得姑娘人好心好,为何要吃那么多的苦?”如意红了眼眶。
红绡穿好了衣裳,端坐在梳妆镜前,将一枚金步摇慢慢的插入发髻中,极尽明媚之色,“这世间之苦,我都不觉得是苦,唯有一样才让人苦不堪言。”
“是什么?”如意不解。
红绡笑而不语。
此心难求,此情难言。
这才是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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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白觉得自己好像浮在空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有冷风不断的往自己的眼耳口鼻里灌入,冷得让人无法承受。身子在逐渐的下坠,迷雾之中,她仰头看见了高高的崖壁,尽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
那一刻,似乎所有的绝望都在胸腔里绽放,而后鲜血淋漓。
“啊!”一声惊呼,她从噩梦中惊醒,喘着粗气坐在那里。
这是怎么了?这个梦好真实,真实得让她汗毛自立。一抹额头,满是冰冷的汗。她想着,是不是自己滚下山坡的时候,吓着了,所以才会夜半惊厥。
身旁的容盈在她惊醒的那一刻,早已坐在那儿,睁着一双比她还惊恐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睛里有些欲语还休的错觉。但那也只是稍瞬即逝的光,最后留下的还是惊恐。
他盯着她,不敢松懈分毫。
好像只要一眨眼,她就会被弄丢了似的。
“吓着你了?”林慕白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被容盈骤然从身后抱住。他的身子有些颤抖,好像在害怕。
“我去倒杯水喝。”林慕白蹙眉,小心的掰开他圈禁自己的胳膊,转而笑道,“你继续睡,我坐一坐。”这话刚说完,他已经快速起身,比她快一步走到了案前坐定。
林慕白忍俊不禁,略显无奈的摇头,上前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水在他跟前,“你放心,没把你送回你儿子身边,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到底,你也是为了我——”她顿了顿,“或者是为了你的馥儿,才会跟我沦落于此。”
容盈痴痴愣愣的盯着她,听她说话,看她喝水,下意识的抬手去擦她额头的汗珠子。
林慕白稍稍一怔,待察觉他只是在替自己拭汗,也就没有阻止。
“许是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所以做恶梦了,不打紧。”林慕白放下手中的杯盏,“明日,还得先去衙门外头问问情况,迟了怕是真的要出人命的。官家人,素来不把百姓的命放在眼里。”语罢,瞧了痴愣不语的容盈一眼,“与你说这些也是白说,你又不懂。”
一个傻子罢了!说得再多,顶多给你个笑容。
轻叹一声,林慕白娇眉微蹙,那个梦为何这么真实呢?
高高的悬崖,不断的坠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蹙眉望着容盈,难道是自己听得太多有关于恭亲王妃的事情,以至于自己都开始胡思乱想?总不至于,是真的对这傻王爷有什么想法吧?
思及此处,林慕白顾自蔑笑,真是——竟然还会这般想法,真是好笑。
横竖已经起来,林慕白也不想再睡,干脆起身收拾了一下,等到天亮就赶紧去衙门大牢打听一下渔民们的消息。容盈一直都静静的陪着,除了呼吸,好像就是一个空气,长伴林慕白身边的空气。不管何时何地,都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回头时他就对她笑,再无其他。
不过说也奇怪,夜里有他在,她总能睡得安稳,就连自己膝上的旧疾,最近也没怎么犯。傻子是傻,但也算是她的贵人吧!
天一亮,林慕白便去了衙门。
傻王爷被带上轻纱斗笠,默默的跟在林慕白身后。他如今穿的不是锦衣玉服,而是早前在渔家用华服换来的布衣,是故也不会有人会轻易怀疑他的身份。
可你要想进大牢,就得有钱打点,林慕白身上除了那个墨玉扣子,再无其他。可她不能把这个墨玉扣子给任何人,五月对她冷言相加,就是源于此物,想必这东西于自己的身世必定有莫大的关系,她不可轻易示人。身上摸了一把,确实是搜不出多余的抵换之物了。唯一的银簪都给当了住客栈,如今哪里还有值钱的东西。
倒是傻王爷从怀中一摸,竟是上好的一枚玉饰。应该是小豆子给容盈换衣服的时候,又给悄悄的塞回去了。小豆子品性不错,寻常人见到这么好的物件,估摸着早就偷偷私藏了。任凭小豆子年少,也该明白这东西能值不少钱。
“这东西不错。”狱卒收了玉佩,急忙往自己身上擦两下,而后对着外头的微光照了照,确定是好东西,甚是欣喜。但此刻,林慕白也无心想别的,赶紧去看看人怎样了才是。
带着容盈进了大牢,去到了关押渔民的大牢,林慕白才知道,人都被打得半死。
“你们别操那份心,这些人挨了打就学乖了,改明儿苏老爷一高兴就能放回去。”狱卒在旁道,一脸的幸灾乐祸,“这丹阳城,谁不知道苏大老爷是做京官的,谁敢惹苏家,那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林慕白蹙眉,“苏老爷是什么官职?”
狱卒一怔,心道这女子怕是有些本事,还知道问官职。摇了摇头道,“无官无职。”
“既然如此,何以能动用衙役抓人?这不是僭越吗?丹阳城乃是单州的首府,官衙所在当由知府大人管辖,为何还听由他人差遣?你们领的是朝廷俸禄,何以要与那一介平民为奴?”林慕白一身清寒。
狱卒答不上来,转而狠狠的瞪了林慕白一眼,“你这女子未免管得太宽,这丹阳城里刘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清官,你敢肆意构陷,小心你的脑袋!”
“人证在此,还犯得着构陷?”林慕白冷嗤。继而望着倒伏在牢中的渔家人,眸色微沉,“大哥?”
那渔家汉子见着是林慕白,勉强挣扎了一下,从草堆里爬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到牢门口,“林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赶紧走吧,这事你一介弱女子也管不了。”
“王法昭彰,总有人能管。”林慕白笑了笑,“大哥你怎样?”
“还没死呢!”渔家汉子轻叹一声,“也不知我这家里头——”
“你放心,大姐没事,小豆子也没事,我怕他们担心就过来先瞧瞧你。”林慕白浅笑,“你们别闹,安安稳稳的待着,免得皮肉受苦,不值得。”
渔家汉子狠狠点头,大男人也跟着哽咽,“我们不闹,就没活路了。这年年压价,愈发要饿死了。”
“我懂。”林慕白颔首。
却再无话语可说。
走出衙门大牢,林慕白的心却是寒凉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好像又有人说话:官逼民反!好熟悉的四个字,好似有人从前与她说过。
早前大殷朝,似乎也是如此。苛捐杂税,重徭役。官商勾结,民不聊生,最后水载舟亦覆了舟。
市集上的鱼贩都是苏家人,你轻易上前问价,只会让你暴露身份。林慕白只是远远的看着,买鱼货的都是城中有头脸的人,问及少许百姓,都说前两年还能吃上点鱼货,如今连鱼汤都喝不起了。自己出去打渔,被人看见举报的,都没有好下场。久而久之,众人闻鱼色变。
阳光很好,心却很冷。
山高皇帝远,果然上头有人就是好。
一声锣鼓喧嚣,今日是祭礼,正午时分,有大批的描眉画脸的男男女女,带着狐狸面具,跳着舞唱着歌,伴随着笙歌穿街走巷。偌大的石鼓,需要数十人才能抬起,上有一白衣女子,婉转而舞,舞姿曼妙妖娆。白色的面纱遮去了半数妆容,那一双狐媚眸子,描绘得栩栩如狐。羽睫微扬,只一眼,便妖娆蚀骨,销魂至极。
白衣作舞,九尾在后。素白的脚踝上,串着一串铃铛,翩翩起舞间,铃声清澈悦耳,伴随着脚踩石鼓之音,可谓相得益彰,越发衬得“狐仙”美轮美奂,不可方物。
只是她的视线,时不时的落在策马在旁的知府——刘慎行的身上,难免教人费疑猜。
谁人不知,刘知府不爱坐车惯策马,生得风流倜傥,又一身的好武艺,可谓文武双全,乃全丹阳城女子的倾慕对象。然这刘知府早有妻室,可惜——
林慕白与容盈站在人群中,望着穿过长街的游行队伍,听得身边人谈及刘知府,便笑问,“敢问,那位便是刘知府大人?”
人群中一名男子点了头,“对,正是刘大人。”
“好奇问一句,为何知府大人策马而行,却不坐轿呢?”林慕白不明白,惯来知府都是乘坐轿辇,须知这朝廷也是有规矩的。所谓文官乘轿,武官策马。刘慎行身为知府,理当坐轿而非策马。
“你是外来的吧!”又一男子笑着插嘴,“咱们丹阳城的刘知府,未来丹阳城做知府之前,可是在军中为将的。所以他现在不喜欢坐轿,只喜欢策马。是故刘大人为人处世十分爽直,但就是有一样不好,不爱笑。”
有一妇人轻笑,“这才显得难能可贵。要是见人就笑,跟棠梨院的那些个轻薄之人,有什么区别?知府大人高高在上,又不是卖笑的!”这话,自然听得出褒贬之意。
“你还别说,棠梨院的笑你还买不起呢!”男子打趣,“就咱知府大人,才是有福气的。”
“呸。”妇人啐一口,“不要脸的东西。”
“此话何意?”林慕白一怔。
妇人道,“瞧见没有,那石鼓上的小妖精。”妇人一脸的鄙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林慕白朝着石鼓上的白衣女子看去,“那就是棠梨院的花魁娘子,叫什么红绡。其实就是个贱货,人尽可夫,还攀上高枝,一心缠着刘大人,估摸着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可人家刘大人也就是逢场作戏,真要把这种人娶进门,还得问问刘家的老夫人答不答应呢!”
男子插一嘴,“你怎么知道刘大人没有娶人的心思?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你懂什么?”
妇人冷嗤,“娶妻求贤,不是求贱。”
林慕白蹙眉,“那要见刘大人的话——”
男子笑道,“进得了棠梨院,你就有可能见到刘大人。咱们这刘大人,可是好多年没上过堂了,成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想见都未必见得着。今日若非是祭礼,你也许还没这缘分,见他一面。”
“行伍出身之人,想必是义干云天之人。”林慕白笑了笑。
“那倒是,能见着他,十有八九都能成事。早些年,刘大人还管事,这丹阳城也算是管理得井井有条,确实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可惜后来啊——”不待男子说完,他身边的男子忖了他一把,暗斥,“还敢说,不要命了?”
语罢,二人同时缄口,便是那妇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早些年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那现在呢?这是怎么了?
一个个都讳莫如深,林慕白自知也问不出什么了,干脆随着游行队伍,朝着狐仙庙跟去。人来人往,人潮涌动,容盈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掌心,包裹着她微凉的手。
林慕白回头一怔,他只是神情呆滞的盯着她。
约莫,又怕她丢了。
轻笑一声,林慕白点了头,“那你抓紧点,别跟我走散了,不然我怕找不到你。”带着容盈,随人潮去狐仙庙。
偌大的狐仙庙,装饰得金碧辉煌。红砖绿瓦,可见修建时费了不少气力。单州一直有狐仙传说,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狐妖在此悟道,为当地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后来得道成仙,就此飞升。百姓们为了祈求狐仙保佑,便修建了狐仙庙,希望能为狐仙敬奉香火,永享狐仙庇佑。
石鼓落在狐仙庙的正中央,那是个高高的祭台,左右四根大石柱,代表着通天之意,能将百姓的祈祷传送天际,得狐仙知晓。
红绡一袭白衣,舞姿翩翩,在石鼓上翩然作舞。若狐仙再世,这般的明艳动人,一身妖媚蚀骨,教人喜欢得,根本挪不开眼睛。
台阶之下,刘慎行作为丹阳城的知府大人,单州的最高级别的地方官,首先应宣读祭文,而后焚烧铭刻竹简之上的祭文,再领着全城的乡绅父老们,焚香祷祝,祈求狐仙庇佑。
这是每年祭礼的流程,所有人业已习以为常。
宣读完祭文,刘慎行便将祭文丢入火盆之中,而后接过底下人奉上的焚香,对着祭台上还在不断跳舞的“狐仙”做祭拜之礼。
身后,丹阳城的富贾乡绅也跟着行礼。
这富贾乡绅必须是当地赫赫有名之人,如苏家二爷苏晋风,何家老爷何济,傅家刚刚接掌家业的少东家傅谦,以及孟家二当家孟泰。
这四人,分别代表着丹阳城内的四大家族。
焚香祷祝结束,底下人接过刘慎行手中的香火,插在偌大的香鼎之中,只等着这四大家族代表,将香插入香鼎,便算是祭礼完成了。
哪知就在这一刻,怪事发生了。
三人的香火已经插入香鼎,唯有苏晋风竟然站在原地未动,整个人开始不断的颤抖,握在手中的香火竟被哆哆嗦嗦的颤在了地上。
“苏老爷?”刘慎行一怔,“你这是做什么?也不怕亵渎神灵?这般不敬,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刘慎行骇然瞪大眼眸。
也就是在那一刻,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睁着惊恐的双眸,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苏晋风。
苏晋风不过年过四十,一直身强体壮,从未有过什么旧疾之类。可如今却口吐白沫,整个人若疯癫之人,不断的掐着自己的咽喉,不断的手舞足蹈,而后从喉间迸发出凄厉的惨叫。叫声尖锐如狐,他的表情格外痛苦,好像有什么人此刻正捏着他的喉咙,要把他整个拎起来一般。
脚尖踮起,脚后跟无法着地。
“来人!来人!”刘慎行厉喝,面色微白。顷刻间衙役们蜂拥而至,刘慎行冷了眸,“快看看苏老爷这是怎么了?快点叫大夫。快!”
可这话刚说完,苏晋风的身体突然像纸片一般,轻飘飘的软瘫在地。
一声闷响,万籁俱寂。
顷刻间,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消失不见。
一双双眼睛看着,苏晋风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嘴里的泡沫和着涎液不断的匍出唇。林慕白拼命的想挤过去,可是人太多,出了人命案之后,更有大批的衙役将百姓往外赶。百姓中胆小的,开始惊恐的往外跑,以至于现场格外混乱,人挤人,人踩人。惊叫声,尖叫声,惊恐的嘶喊,随处可见。
四下,乱作一团。
林慕白直接被挤倒在地,不知是谁,狠狠的踩上了她的手背。剧烈的疼痛让她喊出身来,却有温暖的怀抱直接扑上,将她牢牢的抱在怀中,圈在自己的保护内。人实在太多,他是个傻子,不懂得去想,只懂得本能的反应。所谓的本能,就是先护住她,再来顾念自己的周全。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等到人群中出现了缝隙,容盈突然抱起她,飞身落在了狐仙庙外头,高高的许愿树顶上。粗壮的树干,刚好能坐下。他快速将她抱在怀中,眸色惊惧的望着底下飞奔的人流,越发收紧了胳膊,好似这些人都是来抢他的宝儿,以至于他紧张极了,身子紧绷如铁,硌得林慕白浑身都疼。
林慕白不敢出声,生怕又惊了神经高度紧张的容盈。坐在树梢正好能将祭台那儿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见那个人直挺挺的躺着,衙役们不敢轻易搬动,大夫们上去却最终摇了头。她想着,口吐白沫若非羊癫疯,就该是中毒了。至于是什么毒,什么时候中毒,有待勘验。她不知道死的那个是谁,心中只想着,应该是丹阳城的出名人物。可她没想到,死的就是侧王妃苏离的二叔。
这一下,事情就闹大了,闹得太大了。
现在不能下去,也不能过去帮忙,横竖人已经死了,她在过去,就无疑是羊入虎口,自己送上门给人当成杀人嫌疑犯处置。所以,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刘慎行的面色很难看,回头看了一眼愣在那里的红绡,而后快速收回视线对着底下人也不知说了几句话,便急急忙忙的离开,衙役快速的封锁了现场。
“容盈,咱们走,否则被抓到我们会变成杀人犯。”林慕白低语。
容盈眨着眼睛看她,傻乎乎的笑了一下,越发的抱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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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
苏离在自己原先的闺房中安然饮茶,狐仙之事她原就不信,何况这次回来也算是悄悄的。要知道,自己此前把恭亲王和世子爷弄丢了,现在还没找回来,若是教皇帝皇后知道她不但不去找人,还在这儿参加什么祭礼,估计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现在唯一的心思,就是坐等容景垣把容盈父子送回来。
“沐王爷不是说,今日就能抵达丹阳城吗?为何殿下和世子还没回来呢?”秋玲一次次的出门翘首查看,一次次的失望而回。
李忠原着急忙慌的跑进来,“主子,出事了!祭台出事了!”手中的杯盏重重落下,苏离冷眼瞧着李忠原,惊得李忠原扑通跪地,“奴才该死,奴才失礼,请主子恕罪。”
苏离这才冷道,“身为恭亲王府的奴才,这般冒冒失失,教人见了,还以为我这侧王妃平素有多惯着你们,简直是毫无礼数。”
“请主子恕罪。”李忠原俯首不敢高声。
“说吧!”苏离垂眸,瞧一眼杯中茶水。
李忠原深吸一口气,“主子,刘知府来了,说是——说是二爷出事了,如今还不知是生是死呢!”
羽睫陡然扬起,“你说什么?”苏离骇然蹙眉,“二叔?什么生死?”音落,她已起身,抬步便往外走,“刘慎行人在何处?”
“回主子的话,此刻人就在花厅,就等着见主子一面呢!”李忠原躬身随行。
秋玲慌忙追上,“李忠原,你可莫胡说,二爷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这出去的时候还是容光焕发,怎么就——就不知生死了呢?”
“废什么话,去了不就知道?”苏离冷厉呵斥,秋玲住嘴俯首,不敢再说什么。
刘慎行已经等在了花厅,苏离进来的时候,他便快速起身,躬身相迎,“下官单州知府刘慎行,见过侧王妃。”
侧王妃到底是侧王妃,毕竟是妾室,到底比不得王妃尊贵,又无官职在身,若非出了事,刘慎行是不必对其行礼的。只不过,苏离是恭亲王府的侧王妃,相较别的王妃,又显得身份尊贵些。所以苏离的身份,其实是个尴尬的位份。说不高却附带着恭亲王府的荣誉,说高吧,说到底也只是个妾。
“刘大人不必行礼,且说发生何事吧!”苏离坐定,“好端端的,我二叔不是去参加狐仙祭礼吗?又出了什么事?”她想着,估摸着自己的二叔平时得罪的人太多,最不济也就是遭人暗算吧!可是祭礼有知府参与,肯定有府衙之人随行,出不了大事。
哪知——刘慎行深吸一口气,这才慎慎低语,“祭礼之行一切顺遂,谁想就在敬香之时,苏二爷突然旧疾复发,当场晕厥。经大夫诊治,药石罔顾,已经——”他顿了顿,“请侧王妃节哀。”
羽睫陡然扬起,这是苏离万没想到的事情。
身子僵直,她徐徐起身,容色微白,却还保持着一个侧王妃该有的仪态,“你再、再说一遍?我二叔怎么了?”
刘慎行抬头看了一眼苏离的脸色,继而重复道,“请侧王妃节哀,苏二爷去了。”
音落瞬间,苏离一下子跌坐回椅子上,足足愣了半晌。
“主子?主子你没事吧?”秋玲着急,“主子?”转头急促,“敢问刘大人,苏二爷如今何在?”
“此刻尸身在府衙,因为侧王妃住在苏宅,暂时不敢往回搬。”刘慎行恭敬回答。
“主子?”秋玲与李忠原齐齐跪地,“请主子节哀。”
苏离缓过神来,原本红润的面色,此刻煞白一片,“去一趟府衙,我要看看二叔。”
“主子三思。”秋玲低唤,毕竟死者不吉,苏离的身份与常人不同。何况刘慎行说的很含糊,到底什么旧疾尚未说清。
深吸一口气,苏离垂眸,“那是我二叔,不是旁人,走吧!”
“是!”李忠原快速出门。
“刘大人,带路!”苏离冷飕飕的瞧着刘慎行。
“好。”刘慎行敛眸颔首。
马车,徐徐向着府衙而去。
车内,苏离扭头望着随行的刘慎行,笑得冷冽,“敢问刘大人,我二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刘慎行抬眸,而后有敛眸垂睫,睫毛微颤,“来得匆忙,未及问清。”
“哦,是吗?”苏离眯起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