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爷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桔子,老夫人就交给你们了,老夫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就跟着去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脸色发白,胸口发闷,一次,她的威胁失去了作用,她不曾想到夏老爷竟然如此干净利落的处理了她的威胁,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觉得没有面子,索性嚎啕大哭起来:“老头子,你倒是撒手就去了,留下我这个老不死的在这里被人嫌弃啊……”
夏老爷充耳不闻,瞧瞧夏瑞熙:“熙熙,你虽然要出嫁了,但现在还是我们夏家的人呢,就在这里伺候奶奶,尽尽孝道,不要学别人做那悖逆无情之事,只想着拿钱,不顾别人的死活。”
夏瑞熙应了,他又指着夏瑞诸三兄弟:“我已经派人去寻你们父亲了,你们马上跟我去祠堂。”
王氏凑过去:“去祠堂干什么?我……”
夏老爷虎着脸,断喝一声:“嫂子,祠堂没你妇道人家的事!嫂子该谨遵妇道,理好自己的家。在家伺候老母,管好儿媳,不要为了一点子小事弄得家宅不安,为女儿以身作则,将来到了婆家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被人轻瞧了去。”
王氏张了张口,却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因为宣氏就没有像她那样,而是低眉顺目的去张罗着为老夫人倒水取食。
事情突然演变到这个不可逆转的地步,夏瑞诸三兄弟面色各异,但都有个共同点,脸色不好看。夏瑞诸瞪了罪魁祸首江氏一眼,一巴掌甩过去:“扫把星,都是你嚎出来的!”
江氏捂着脸嚎啕大哭着往外冲去,夏瑞礼打了个呵欠伸个懒腰,懒洋洋地道:“打媳妇儿做什么?有本事自己出去挣钱啊!瞧你这两口子,一天吃饱了饭撑的没事儿,还要闹腾闹腾,这下你们可满意了?你记着,哥,将来我娶媳妇儿的钱就是你出的。”
夏瑞诸烦躁的对着他低吼一声:“去!你凑什么热闹!有那时间,想想谁家闺女愿意嫁你才是真!”
夏瑞礼道:“这个不劳你操心,你备好钱物就是了。”说着哂笑着凑到夏瑞熙面前:“二妹妹,好久没见你了,听说你就要出阁了,恭喜你啊!四少和我喝过酒,人不错,不错。”
夏瑞熙瞧着他两眼通红,盯着两个大黑眼圈,人未靠近就一大股子酒臭味,心中有些嫌弃,却又不得不强笑着敷衍两句,找个借口躲开。夏瑞礼摸摸鼻子,自顾自地摇头笑笑,懒洋洋的歪倒在一旁去。
夏瑞言则是双手袖在袖子里,垂着眼皮,沉默了片刻,突然绽开一朵笑容凑到夏老爷面前:“叔,您别生气呀?我娘这个人从来都没见识,说话又难听,这家里谁不知道?您和二婶大人大量,和她计较什么?没的把自家身份都降低了!”
夏老爷看了他一眼:“瑞言,二叔不是生气,是为了大家都能早些过上爽心的日子。我先去了,你们稍后来!”指指夏瑞昸:“来,你也是男人,将来我的家业都要你来继承,还不跟我去祠堂?”甩着袖子去了。
夏瑞熙羡慕的想,在这个时代,把握好自家男人果然是通向成功的一条捷径。恶婆婆又如何?毒嫂嫂又怎样?有男人给女人撑腰,什么都好说。想到这里,她不禁对在一旁闷声发大财的夏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夏瑞楠说的没错,她要向夏夫人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夏瑞昸对着王氏做了个鬼脸,兴奋地小跳小跳地跟在夏老爷身后,慢慢走远。夏家三兄弟蔫巴巴的也跟了去,王氏六神无主的站了一会儿,猛地扑到老夫人脚旁:“娘!您行行好啊!媳妇儿和您的孙子还有您的重孙子都要活不得了!”
夏老爷今日一点面子都不给老夫人,老夫人早把一张老脸憋得铁青,上面的皱纹都被她板平了。她想到这一切都是王氏引起来的,还好意思道她面前来哭,抬起脚就给了王氏一脚:“你这个效价伴食的蠢货,光长肉不长脑子的夯货!气死我了!给我滚!”一叠声地喊人把王氏轰出去。
桔子上前对着王氏行礼请她走,王氏无奈,连告退礼也不耐烦行,气哼哼地走了。
老夫人喘了口气,转眼又看见夏夫人在一旁低着头弄水弄果子的,肝火又往上升,指着夏夫人骂道:“你也不是好东西!都是你撺掇着树淮和我闹的!这下子他们兄弟反目成仇,你高兴了?你也给我滚!”
夏夫人抬抬眼皮,不冷不热的说:“娘,您此言差矣,首先是您把儿媳喊来的,这是一则;其次,树淮只是请了族老断清家务,非但不会和大哥反目成仇,反而有助于两兄弟以后更好的相处,这是二则。最后媳妇劝您一句,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生不得气,还是歇歇的好。就算不为儿子儿媳着想,也要怜悯怜悯您身边这几个丫头。上天有好生之德,她们服侍了您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要是让树淮因此把她们打死或者提起脚卖了,您日日吃斋念佛的那些功夫,可就全都白费了。”
老夫人颤抖着手指着夏夫人,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今日总算是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原来你平时的温顺孝敬都是装出来的,我要告诉我儿子,把你这个……”
夏夫人笑道:“娘,您被打扫气糊涂了不是?媳妇说的这些话,哪句是错的,请您指出,媳妇儿改了就是。”
老夫人一口气上不来,往后一倒,夏夫人叫道:“桔子!还不来帮老夫人顺顺气?可是把二老爷说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
桔子正想着自己先前听老夫人的话给王氏递眼色,肯定得罪了二房,这会儿二房压倒性的胜利,今后老夫人威风不再,这房里的丫头死死生生还不是夏夫人一句话的事,不由心中七上八下的,脑门子都冒出毛毛汗来。听得夏夫人一声喊,惊了一跳,忙过去把老夫人扶了睡好,低声劝慰了几句,老夫人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到底没有再闹,饮了一盏安神茶,抽泣着渐渐睡了。
夏夫人见老夫人安生了,也不走,命丽娘在里面守着,自己就坐在外间唤桔子出去说话。
桔子出去以后,一句话不是,就跪倒在夏夫人面前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夏夫人笑道:“桔子,你这是干什么?”
桔子道:“桔子以前不懂事,还请夫人见谅。”她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无论是大房还是二房都会寻她打听一些事情。其实她也做得不算太差,总之在遵守老夫人指示的同时,又兼了左右逢源,尽量不得罪大房或是二房。所做错的,无非是今日帮着老夫人多使了几个眼色而已。
夏夫人道:“主子有主子的难处,奴才有奴才的难处,大家都有难处,无非都是为了老夫人好,互相体谅着些儿就是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又岂是那等不分好歹的人?起来吧。”
桔子听了夏夫人这句话,知道她向来言出必行,便放下心来,起身后,恭恭敬敬垂手站立好:“请夫人吩咐。”
夏夫人淡淡一笑:“我问你,你刚才怎么劝的老夫人?”
桔子犹豫了一下,才道:“奴婢和老夫人说,日子还长着呢,以后需要她老人家主持大局的地方还很多,请她千万保重身体。”
夏夫人呵呵一笑:“说得好,只要能让她安静下来,保重身体,多说几句我也不会和你计较。你照顾好了她,以后我不会亏待你。如果做得特别好呢,老夫人百年后,就算是恢复你的自由身也不是不可能。”
这算是一个承诺了,也是逼着桔子表态,她必须在大房和二房中间选一个,今后再不能左右逢源。桔子心头一跳:“奴婢谢夫人恩典,断然不会让夫人失望。”
夏夫人挥手让她退下,又命真儿把午饭传到老夫人房里,让人去把夏瑞蓓喊来:“家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也不闻不问的?快让她来给奶奶侍疾。”
不多时夏瑞蓓小跑着过来,进门就说:“娘,女儿不是不想来,是不敢来。”
夏夫人淡淡地道:“你如何不敢来?谁会吃了你?”
夏瑞蓓低声道:“女儿性子冲动,只怕控制不住情绪,会给娘添乱。”
夏夫人瞥她一眼:“控制不住情绪?今后就得学着控制情绪。我体谅你性子冲动,那别人呢?谁欠你的?”
夏瑞蓓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在夏瑞熙下手做了,娘三个鸦雀无声的用了午饭,就坐在屋里等候祠堂那边的消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肯定要有个结果的,无非就是看大房能分去多少财物而已。
根据夏夫人派出去打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祠堂那边闹得厉害。无非就是夏大伯先是半醉半醒,后来好不容易酒醒了,一听说二房要和他们大房分清楚财物上的事情,又借酒装疯,闹腾了个不亦乐乎,遍地打滚不为其说,又拉着夏老爷的袍角喊大爷,让给他一条活路,他们这支的什么底都给他丢干净了。最后还是族老命人淋了他一桶凉水才算了事。
一直到掌灯时分,一家人脖子都伸长了,夏老爷才疲倦不堪的带着夏瑞昸回来。虽然说事情总算是办成了,但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无比糟糕。
这个夜晚,对整个夏府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