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熙道:“这有何难?你和爹娘说一声就是,你要不好说,我去帮你说。”
夏瑞楠的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不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该给我的,已在我出嫁时给了,现在再开口,会被人轻瞧。你姐夫更是会被人瞧不起。”
夏瑞熙道:“是借,又不是不还。”
夏瑞楠始终摇头:“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委屈,他们现在够伤心了。”
夏瑞熙想想也是,便道:“除了首饰,我的积蓄不多,大概只有个几百两的样子,过两日我让人换了银票给你送过去,虽然不起什么作用,但也总比没有的好。”
“我哪儿能用妹妹的私房钱?你将来也有用的。”
“推辞什么?咱们谁跟谁!对了,你和蓓蓓呐?我看你们的关系比原来更差了。”
夏瑞熙苦笑了一下,她和夏瑞蓓的关系恶劣,无论怎么掩盖也掩盖不了,到底还是被看出来了,这些事情并没有隐瞒夏瑞楠的必要,她把前因后果一说,末了叹了口气:“爹要我和她把关系处好,我也想着只要她以后不要再犯糊涂,我也就当那件事没发生过。可她恨我恨得要死,总想着和我作对,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这个有理的,现在反倒成了没理的了。我也不是舍不得纯儿,只要她好,休要说一个纯儿,十个纯儿也是肯的,但我就是觉着,不能助长她的这种坏脾气,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夏瑞楠点头:“她做的这些事情,实在太不像话,纯儿的确不能给她。你也不要太怨她,她到底是我们一奶同胞的亲妹,咱们不帮她,谁帮她?其实她也挺可怜的,你不知道,那孙家有多可恶。他家不知从哪里听说你们今天回来,一大早就找了一大群人上门来协商成婚的时间,坐着就不走,一些扮黑脸,一些扮白脸,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不容易才把人打发走。”
夏瑞熙说:“这退婚为何这样难?他家要是一直都不同意,难道咱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拖也不能拖?”
“咱们是女方,不比男主。没有正当的理由,我们就是提出退婚,他家不同意,那也白搭,总不能说,他家人要死了,咱们不嫁吧?那时候,他家就是不闹,咱们家也得被西京城里众人的口水淹死,说不定舅舅就是一个出来骂的人。拖吧,大秦律法规定,女子不能超过十八而不嫁,就算是想法子拖过了这几年,他要是不死,将来蓓蓓还是得嫁过去,你想,先前发生了退婚的事情,她还会有好日子过吗?只怕是雪上加霜。所以这事只能温和地解决。”
夏瑞熙道:“被口水淹就被口水淹,总比毁了她一生的好。到时候就算是找不到好人家要她,找个贫寒些,心眼实在的,多给些钱,一样的能把日子过好。”
夏瑞楠摇头叹息:“哪有说说那么容易?我说她可怜,就可怜在这里。瑞昸还没定亲呢,真要是为了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他只怕定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将来就是读书入仕,也会被人嘲笑瞧不起。所以这事只能温和地解决,咱们家丢不起这个脸,女儿再金贵,能和家业、儿子比吗?蓓蓓真要怪,只能怪她是个女儿身,运气不好罢了。”
夏瑞熙无语了,这里永远没有男女平等的概念,女儿的地位永远都无法和儿子相比的,平时可以一样的娇惯,可到了关键时刻,很少会有人愿意放弃儿子的前途去将就女儿的婚事。关系到家族的面子和声誉,还有家族继承人的婚事前途,夏瑞蓓果然只有听天由命了。
夏瑞熙突然明白夏瑞蓓的疯狂和绝望了,果然是靠天靠地靠父母都不如靠自己的。
只有自己变强了,才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仰人鼻息,一辈子都只有逆来顺受。
夏瑞楠又道:“我今日几次想劝劝蓓蓓,都给她推了,想必极是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来。大伯母也真是,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些年偏越发地看我们这房不顺眼了,将来分家的时候,还不知道要怎样的闹腾法。”
二人正在叹息,丽娘寻过来道:“大小姐,夫人请您过去呢,二小姐也去。”
夏夫人让夏瑞楠去,却是给她钱的。作为母亲,她哪里会不知道夏瑞楠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只是大家都顾着面子,不曾说开罢了。
夏夫人把一叠银票偷偷塞进夏瑞楠手里,轻声说:“不够我又让人给你们送去。”
“我有的。”
夏瑞楠刚想推,夏夫人轻声道:“我都听你舅舅说了,谋个好差事,这点只怕还不够,原本你就是没动这个心思,我也要和你谋划的。这是我的私房钱,没人能说得起什么话,你真要是觉得不过意,将来多看顾一下你弟弟,就什么都在里面了。”
夏瑞楠想了想,也就收下:“将来我还给瑞昸。”
“随你便吧,不过不要当成负担。”夏夫人抱过孩子:“她还是不消停?”
夏瑞楠道:“能消停么?孩子的事情,她觉得她失了面子,三天两头的闹,变着法子折腾。”
夏夫人叹口气,眼圈红了:“你再忍忍吧,你三妹那样,我不也得忍着么?”夏老爷回来就瞅了个空,把香儿和兰儿两个丫头交给她处理,顺便把夏瑞蓓的事情也说了,夏夫人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可人多事多,她也不能表现出来。
夏瑞熙趁机正色道:“娘,您和爹是怎么打算的,也该和蓓蓓好好说说,她这样一直闹下去,也不是法子。”
夏夫人皱眉道:“今日事多,也晚了,明日再说。”便把话题扯开:“熙熙,我叫你来,是要跟你说,你的嫁妆我已是备下了,还差一些绣品衣饰,要你自己做。时间紧迫,你歇两日就开始做吧?除了你奶奶那里,不必日日都来和我们请安。”
正说着,有人来报,说是武夫人派人来接孙少爷回家去,让大少爷和少奶奶多耍会子。其实武夫人就是喊儿子儿媳回去的,偏生只说接孙子回去,这样弯酸的性子实在是令在厌烦。可以想象夏瑞楠平时和她打交道,得有多难。
夏瑞楠也不多说,告辞了家人,跟着武子安上了车,背着人偷偷把银票塞进武子安手里,抱着孩子默默流泪。武子安看着手里的银票,又看着委屈万分的妻子,愧疚无比,却别无他法,只能揽着夏瑞楠哄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负你。”
夏瑞楠一走,夏老夫人连声呼累,先就走了,接着众人也散去。夏瑞熙辞过夏老爷夫妇,自回雪梨小筑不提。
夏瑞熙老远就看见一个打扮整齐的丫头独自提了一盏小红灯笼,立在雪梨小筑门口东张西,听见众人的脚步声就激动地伸长了脖子看过来,确认之后,疯了似地跑过来行礼,扶着夏瑞熙往里走:“小姐,奴婢想狠您了。”正是半年多不见的良儿。
夏瑞熙笑道:“良儿,你的伤全都养好了?”
良儿笑得见牙不见眼,特意嘣跳了几下给夏瑞熙瞧。她这段时间日子过得惬意,夏瑞熙不在,她每日里只需监督着粗使丫头把房里院子里打扫干净,花草调理好,再干些夏夫人临时分派下来的零碎活计,吃得好,睡得好,凡事不操心,自然养得白白胖胖的,个头也长高了一截。
今日夏瑞熙回来换衣服时,良儿被派去厨下帮忙,等她回来,夏瑞熙又去了前院,就一直都没见着夏瑞熙。现在她简直就是喜不自禁,一迭声地问夏瑞熙洗不洗澡。说自己早就把热水备好了,在床上铺的是新晒的被子,送过来的造行礼也打整好了,又指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说是她带着谁收拾的,问夏瑞熙喜不喜欢等等叽叽呱呱地说了一大长串。
婉儿道:“良儿,黑灯瞎火的,小姐哪能看得清楚?小姐累了一天,没精神听你唠叨。”
良儿吐了吐舌头:“小姐白日里不是看见了吗?人家看见你们高兴嘛。”
婉儿撇撇嘴,暗骂一声马屁精。
夏瑞熙洗完澡,换了衣服,吩咐婉儿把她在京城里买的小玩意拿出来赏给自己院子里的下人,或多或少,包括看门的婆子也是人人有份,雪梨小筑里的诸人俱都是欢喜不已。
趁着婉儿忙乱,良儿过去给夏瑞熙梳头:“小姐,奴婢这段时间学会梳头了,您试试手脚轻重可合适?明日您再瞧瞧梳的发式可好。夫人特意请了师傅来教我的,说是将来小姐出阁了,梳头的活儿就交给我了呢。”
纯儿正在收拾夏瑞熙的衣服,闻言瞧了良儿一眼,也不吭气,继续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分门别类地放好。
婉儿却变了脸色,给夏瑞熙梳头的活儿向来是她在做,没想到她离开这段时间,夏会人竟然另寻了梳头师傅来教良儿,这是不是说明她以后没机会和夏瑞熙一起去欧家了?放着她这个从小跟着的丫头不用,偏要一个才来一年都不到的小丫头,这不是打她的脸么?不由既委屈又难堪。
夏瑞熙知道婉儿心里不舒服,便道:“婉儿,你做完手里的事过来一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让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