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头发都白了，背佝得很深，走路蹒跚，眼睛混浊，老态龙钟，看着像有七八十岁了，她颤巍巍地凑近，又听到了常教授的名字，还有他要结婚的消息，心里刺痛，还有怨恨。

这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结婚，老不正经的。

老太太从头到尾都没吱声，默默听着这些人说话，正月廿八结婚，也就剩一个月了。

没人注意到这老太太，弄堂里人来人往的，时常有陌生人，不稀奇。

江小暖拿着空酱油瓶，慢慢走了过来，老远就看到了那陌生老太太，看着怪造孽的，就多看了几眼。

“打两角钱酱油。”

江小暖把空瓶递给老板娘，冲转身离开的老太太努了下嘴，问：“以前没见过，是哪来的？”

老板娘这才看到了老太太，但只是背影，摇了摇头，“不认识，路过的吧。”

江小暖也没放在心上，打了酱油就回家了。

第二天，她还在睡懒觉，就被她奶奶的叫声吵醒了，“小暖，快下来！”

江小暖叹了口气，脑袋嗡嗡的，看了眼座钟，才九点半，这么早就来吵吵，她奶奶这是精力过剩了，以后四天吃一回肉吧。

洗漱好后，江小暖精神了些，打着哈欠下楼，她奶奶站在院子里，看到她就激动叫道：“那臭不要脸的女人来闹了，还带了她俩儿子，一家不要脸的。”

“谁啊？”

江小暖听得莫名其妙，没反应过来。

“就老常的前老婆，还有和他断绝关系的儿子，儿媳妇也来了，现在在你姨婆家闹呢！”

江老太汇报完了就往外冲，顺便还抄走了墙根下的扫帚，轰走那些不要脸的。

“小徐，你也去！”

江老太叫上了徐婶，小徐力气大，去了不会吃亏。

江小暖总算清醒了，皱紧了眉，敢情是常教授的前妻和儿子来闹事了，以前就来闹过，但常教授态度很坚定，把他们轰走了，之后就没再来了。

她突然想到了昨天看到的那衣衫破旧的老太婆，不会就是常教授的前妻吧？

越想越觉得那老太婆就是，否则为何昨天来了，今天就上门闹？

江小暖赶紧下床洗漱，穿好衣服就去周阿嬷家，陆寒年和周子阳都不在家，毕亚男也去上班了，家里就姨婆和周玉青，还有恬恬在，老的老，小的小，可别吃亏了。

小诺和小诚兄弟俩在院子里玩，江大宝和巧巧看着。

“爸，巧巧，你们在家看着小诺小诚，我过去看看。”

“好。”

江大宝笑眯眯地答应了，眼明手快地接住了小诚扔过来的皮球，又轻轻地扔了过去，小诚的小短腿跑得飞快，和进宝一块儿抢球，小诺则一边老成地站着，不时指点几句，自己不动手抢。

巧巧也应了声，江小暖并没太担心，巧巧办事很踏实，她是放心的。

匆匆去了周家，大门口围了不少邻居，弄堂住着热闹，可就是有一点不好，不管谁家发生一点小事，整个弄堂都会闹得人尽皆知，在弄堂是没有秘密的。

谁家女人轧姘头，男人搞破鞋，婆婆欺负儿媳，儿媳虐待婆婆，或者公公扒灰，后妈虐待孩子……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不出几天就会传遍弄堂。

江小暖听到了女人尖利的声音，还有她奶奶中气十足的骂声，听这气势，她奶奶没输。

“我呸……世上哪有像你们这种倒灶人家，常教授倒霉了，你们就翻脸不认人，写常教授的十大罪状，差点害他没命，老天爷还是开眼的，看看你们现在这破落样，哼，做了恶事就会遭报应，出门当心点，别让天雷劈死了！”

江小暖扒拉开人群，挤进院子，就看到她奶奶那亮闪闪的肥爪子，三只金手镯比头顶的太阳还闪耀，正戳着一群人大骂。

昨日那个衣衫破旧的老太婆也在，果然不出她所料，那老太婆就是常教授的前妻，昨天是过来打探消息的，正巧让她听到了常教授再婚的消息，肯定着急了。

周阿嬷气定神闲地站着，一点都不着急，反倒是一旁的常教授又急又气，脸涨成了猪肝色，好几次想插嘴，但江老太气势太足，没有他发挥的余地。

“别担心，招娣和小徐绰绰有余。”

周阿嬷安慰常教授，这种阵仗最适合老姐妹发挥，现在还有徐婶这个得力干将在，江老太绝对能碾压这些不要脸的人。

“是我没处理好，给你添麻烦了。”

常教授很自责，这两年前妻和儿女都没找过来，他以为这些人不会再来了，可哪成想今天突然上门闹事，还跑周家来闹，太过分了。

周阿嬷微微笑了笑，说一点都不介意肯定是假的，心里终归有些不舒服，但她是讲道理的，明白这件事不怪老常，有些不要脸的人，脸皮就是这么厚，和这些人说不通道理，还是江老太这样的粗办法实用些。

她其实很清楚这一大家子来闹事的目的，无非就是舍不得常教授的财产，常教授退回了两套洋房，还有十来年的工资，再加上好几本书的版税，每年都有不少进帐。

常教授的退休工资也不低，他一个人根本花不完，养一大家子都绰绰有余，这前妻一家子的衣着打扮，看起来日子很不好过，显然后悔了，想和常教授复婚。

但常教授不答应，这前妻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她还有儿女在，是常教授亲生的，血肉亲情割舍不掉，只要常教授不结婚，他死了后，财产就还是她儿女的，这前妻算盘打得很响。

可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常教授会搞黄昏恋，还要大操大办地再婚，男人一旦组建另外一个家庭，财产肯定也变成外人的了。

前妻和儿女们当然坐不住了，周阿嬷其实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比她预想的迟了些。

“你对你儿女还有感情吗？说实话，别和我说虚的，我不喜欢听假话。”周阿嬷认真地问。

她对常教授的财产半点都不感兴趣，她自己的财产都花不完，而且她还有会挣钱的儿子儿媳，不会差钱，所以这件事她已经想好了处理办法，得常教授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