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暖和陆寒年回了村长家,外面的天色更暗了,山里天黑得快,现在又是冬天,虽然太阳高照,但四点多一点就落山了,温度也骤然下降,穿着棉袄都冻人。
幸好山里人家都生火,江小暖一进屋就抱了个手炉,乡下叫火囱,铜制的小桶,有个把手,还有戳了不少小孔的盖子,烧火时撮一些燃着的火炭放进火囱里,再添些木炭,铺一些草木灰,再盖上盖子,就能烤半天。
山里人家过冬这种火囱是少不了的,尤其是老太太,出去晒太阳时,手里必提着一只火囱,放在脚底下,或者手提着,沐浴在阳光下,别提有多享受了。
“真舒服啊!”
江小暖烘了阵儿,身上总算暖和了,感觉跟活过来似的,之前在外面真的要冻死了,山里和海城的温度,至少相差五六度,她穿的是羊绒大衣,好看是好看,但真不保暖,幸好只在这待一晚上,明天就回城了。
“喝口热茶暖暖。”
村长媳妇泡了杯热茶,热情地递给她,就顺势挨着江小暖坐了下来,她可有一肚子话想问呢。
几个儿媳妇在准备晚饭,她们其实也想坐下来听八卦,不过婆婆大人发了话,她们不敢偷懒,只得一边干活一边竖起耳朵偷听。
“谢谢婶子。”
江小暖捧着热茶,手心暖暖的,再闻着茶香,身上更暖和了,她朝旁边一脸八卦的村长媳妇瞄了眼,心里暗自好笑,也不吭声,等着村长媳妇主动问。
她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小暖,你婆婆她是哪里人?”村长媳妇终于问了。
此时陆寒年和村长他们在另一边坐着聊天,男女界限分明,互不干扰。
江小暖神情变得悲伤,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婆婆叫顾清雅,是海城人,以前是千金小姐,又漂亮又知书达礼,就是以前成分有些不太好,可如果不是这原因,陆志国他也娶不上我婆婆了。”
村长媳妇连连点头,赞同道:“可不就是,你公公……陆志国他家祖上八代都是泥腿子,他曾爷爷还要过饭呢!”
虽然现在这个时候成分令人望而生畏,但其实很多百姓心里还是有杆秤的,而且他们嘴上虽鄙夷资本家和地主,心里却也是羡慕并且向往的。
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随便找一个老百姓问,穷人的清贫生活,和资本家的富裕生活,让他们二选一,肯定多数人会选后者。
没有人天生就想过苦日子的,之所以受苦挨饿,只是迫不得已。
所以,村长媳妇也一样,而且她也算村里难得有点见识的妇人,年轻时在海城做过活,见识过那些大小姐的风采,真觉得陆志国配不上那些大小姐。
说句不好听的,就连她都瞧不上陆家那讨饭佬人家,大小姐就算落魄了,那也是比山鸡强的凤凰,嫁给陆志国这种讨饭佬也是陆志国高攀了,他居然还不珍惜,还伙同万金桂害死人家大小姐,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江小暖又说道:“陆志国这种人渣,趁我婆婆怀孕时和万金桂勾搭成奸,那个时候我婆婆都六个月了,肚子里是成了形的男孩,就这样被他们活生生地害死了,一尸两命啊!”
村长媳妇不住摇头,她虽没亲眼见到现场,但也能想像当时的惨烈,对一个大肚婆下毒手,而且还是同床共枕的男人,这陆志国也太狠心了。
“陆志国和万金桂以为过去二十来年,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但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前些日子陆大哥凑巧遇上了那个分厂的老职工,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有我婆婆的死因,否则我婆婆现在还死不瞑目呢!”
江小暖半真半假地说着,村长媳妇深信不疑,恨声道:“这两人也不怕遭报应!”
“已经遭报应了,陆怀年染上了赌瘾,他们俩以后有苦头吃!”
江小暖冷笑了声,心思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便长长叹了口气,装出为难的样子。
村长媳妇果然上钩,主动问道:“小暖你愁啥?”
“婶子,我……我……唉……”
江小暖又长叹了口气,表情更为难了,勾得村长媳妇心痒痒的,不住催她说,火候煨得差不多了,江小暖这才说了,“婶子,我就是愁啊,陆怀年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陆志国和万金桂肯定还不上,那些人十之八九会来找陆大哥,怎么说他也是陆怀年那混帐东西的大哥吧,可这债是无底洞啊,我和陆大哥就是挣金山银山都填不上……唉……”
说完她又是长吁短叹,愁眉苦脸的样子。
村长媳妇是热心肠,一看她这样,立刻便安慰道:“你也别愁,你们只是大哥大嫂,没那义务替兄弟还债,更何况还是赌债,不搭理便是。”
“婶子你不知道,寒年前些天托人去查过了,和陆怀年赌的那些人,都是些不干正经事的二流子,专门找人杀猪的,陆怀年身上榨干了,肯定要找到我家的,我和陆大哥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哪对付得了这种无赖混混啊!”
江小暖更愁了,不由自主地抓着村长媳妇的手,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声音都打颤了,“婶子,你说他们要是上我家闹事,我害怕……!”
村长媳妇眼神怜惜,可怜的孩子,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都是陆志国那一家子玩意儿造的孽哟。
“别怕啊,寒年在家呢,他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可陆大哥经常要出差的,一出去就是十天半月,他们要是在路上堵我……婶子……我……我真的怕……”
江小暖声音更颤了,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惶,如同在暴风雨中的娇花,令人备生怜惜。
村长的几个儿媳妇饭也烧不了了,过来帮她出主意,几个女人围成一团,热络地聊着。
“小暖你别怕,现在可是新社会,那些人不敢乱来的。”大儿媳是直爽的性子,想事比较单纯。
“怎么不敢,新社会也有坏人,要不公安不都得失业了,小暖还是得小心些。”二儿媳想事慎重,特合江小暖的胃口,她就喜欢这样的聪明人,把她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