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笨重的躯体在镜面上缓慢地攀爬着,手脚时不时的向下打着滑,丑态百出!
六爷都不忍再看,带着调侃的语气催促道:“大狗熊,快一点!”
狄莫芸顿时有了些怨气,抬头没好气道:“我快不了!”
“唉,我都没叫你名,你答应什么!原来你是狗熊啊。”六爷依旧不放过狄莫芸。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调侃我!狄莫芸更加来气,她掐上腰,直起上半身与挂在刀刃上的六爷对骂:“你这个死猴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可话还没有说完就整个身子彻底的向后倾滑了下去。
“小心!”六爷立刻收敛起笑容,脚点刀刃向狄莫芸滑下去的方向追去。
虽然以前有很多人嘲笑狄莫芸胖,但她自己本身并不怎么在意。可现在狄莫芸头一次体会到了肥胖的坏处,与瘦子相比,滑落时会受到更大的地心引力!越是下落,加速度就越快。
六爷更加着急,也加快了速度追赶。
天呐,我会这样滚死的?!狄莫芸的手边无救命稻草可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不断的向下滑落。
她觉得被滑下去的感觉好漫长,没有尽头。
天呐,这何时是了!狄莫芸这样想着,她的眼前突然一暗,她看到六爷朝她扑来,并向她伸出了手。
她很开心,也伸手努力的去抓六爷的手。然而她看到六爷的手穿过了她的手。
她神情微微一凝,再一次去抓,还是穿过了六爷的手。
什么情况?
“三哥,你不能死!”六爷目光炯炯地看向狄莫芸,却是一脸的哀恸绝望!
三哥?你不是叫我三胖吗?谁是你三哥?!
狄莫芸纳闷了,咦,不对,我怎么不滚了?!狄莫芸试图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好像很轻盈,轻盈到身随意动,可以像羽毛一样一阵风就可以被吹上了天。
她的视角一下子从仰视变成了俯瞰。她看到了六爷的后脑勺,也看到了六爷口中的“三哥”。
这里不再是什么刀山,那些波光粼粼的镜子都不见了,这里很像某大户人家的内阁,三哥躺在床上,他的一只手被六爷抓住,他仰起头看着狄莫芸,不对,他看到的应该是六爷。
三哥吐了一口鲜血,牙白色素衣染着斑斑血迹,但怎样也掩不住他眉间的书卷气,这样的气质在平日里,他肯定是个温润儒雅的公子。
可他此时的样子很狼狈,眼中散涣着如阴云般的寂灭。他气若游丝道:“六弟,不要恨你娘。”
六爷身子一颤再一僵,然后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最后连声音都在发抖:“是我娘害的你?!”
三哥没再作答,眼中的阴云又扩大了几分,慢慢的淹过了眼睛里已为数不多的光彩。
六爷的眼睛更红了,他问道:“为什么?我娘……为什么要害你?”
三哥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抚住六爷的脸庞,紫黑的嘴唇轻轻地吐出几个字:“为了你。”
六爷的呼吸越
发粗重,好像每一次呼吸,五脏六腑都要翻搅一番。
三哥艰难地说出了生前最后的一句话,“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兄长,但……一定要是你的胞兄……”说完,他的指尖慢慢的从六爷的脸上滑落,眼中的阴云彻底扩散开来,他终于阖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三哥……”六爷一声悲嚎,泪水倾泻而出,落到了三哥冰冷的手心里。
“大夫人,薛姨娘也处理干净了。”
屋外有人说话了,声音不大,但听得很清楚。原来屋外还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和她一个得力的心腹。
“唔,干净了就好。就让他们娘俩在黄泉路上作个伴吧,也算是我积德了。”一道淡漠疲懒的声音传入了六爷的耳内。
他脸上的哀伤,定格在那扇打不开的窗纸之上,那里铺展着轻薄如纸的浮华虚荣。
大夫人,六爷的亲生母亲,正站在窗外的一侧与六爷仅一墙之隔,她默然站了一刻,慢声说道:“清逸,娘是为了你好。”然后无声无息地飘了过去。一如她以往的手段和性情。
尘埃落定后,她又恢复了以往的高贵和从容,只有她身边不多的几个人才会了解她有多么心狠手辣。
她终于松开了扼人咽喉的藤蔓,继续做着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用它的美丽和娇艳,来掩盖她内心的阴毒,继续在高高在上的云端中扮演着一个安于内廷,在岁月静好中优雅闲适的女人。
恐惧这朵花的人也包括她唯一的亲生儿子六爷,他麻木地坐在床沿上,不言不语。
狄莫芸这才看清六爷的脸,还是她熟悉的五官,但皮肤很白净,带着几分青涩稚嫩,看起来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突然他“哈哈哈……”大笑三声,露出了狄莫芸如今熟悉的表情,一身的痞气加戾气。他背起三哥的尸体,低声道:“三哥,我带你去一个真正干净的地方。”说完便破门而去。
……
光线再次一暗又一亮,狄莫芸看到了眼前六爷满是焦急的脸,他紧拉着她的手喊道:“三胖,你不能死!”
这一次她的身子不再轻盈,而是沉如重石。她感受到了手腕被拉扯的疼痛,她看清了周遭的环境,依然全都是光滑清晰的玻璃镜子,每一面镜子都映照出他们的身影,一时间她看到了千千万万的自己和六爷的影子,看得她头晕眼花。
她猛甩了一下头,深吸一口气,清醒了些许后不敢再多想,垂下的那只手也马上抓住了六爷的手。
六爷一手把着刀刃,一手拉住狄莫芸,他想把狄莫芸拉起来,奈何镜面太过光滑,他自己根本力不从心,但他还是死命地把着那看似坚硬的刀刃。
“啪!”刀刃碎裂,它不是真刀,而是一面镜子,无数碎片破空而洒。有一两个碎片划伤了六爷的手,六爷的眼皮,差一点就中伤到了六爷的眼睛里。
狄莫芸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以他的轻功绝不至于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之境。她喊道:“六哥,你快放开我。”
六爷不说话,只是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啪!”刀刃彻底断裂,发出了更大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