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童生文会,地点本定在那天下第二食欲楼中,可不料发生了些许变故。
“哟,你个老不死的家伙,考了三十余年,终于考上了童生?”玩世不恭的一位小公子翘着二郎腿,戏谑的看了看那白眉老者。
“你,你,”白眉老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说的的确是事实,更重要的是……
“怎么样,说不出话来了吧?废物的老爹,浪费了我多少的才气资源,快滚吧!”那公子怒气冲天,一言不合就要感人出去。
那老着脸庞之上皱纹浮现,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子,正准备离去。
“请君留步,”一青色衣裳的男子望着老者叫道:“竖子不与谋,而又何苦来哉?亲仁之仁,仁也,不亲仁之者,鄙也。
所谓尊老,所谓爱幼,孰不知之乎?竖子不知!”
闻言,那老者便停下脚步,感激的回以抱拳之礼。而当他定睛一看,突然愣住而后再次抱拳道:“萧公子,谢两次解围之情!”
只见那青衣公子轻摇羽扇,口语飞舞道:“客气。”
“什么萧公子不萧公子的?”那桀骜的公子哥见他好不容易逼走的老者又停下了脚步,且那青衣公子连才气波动都没有,便怒道:“你连才气亲和度都没有,在这童生文会中掺和什么?不知道你家少爷我是什么人啊?童生重考第四!你们都给我滚!”
话只说到一半,只见那青衣之后的白衣胖书童噗嗤一笑,好像听到了什么趣谈一样。
萧远向四周抱拳,大声道:“我现在做一首歪诗当谜面,你们要猜一物,也是家家都有的东西。好了,听我说:头尖身细白如银,论称没有半毫分,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文位不认人。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猜中了有奖啊。”
位于顶楼的陈州君忍不住轻声一笑,问:“这小哥怎么得罪他了?这个萧远啊,嘴比刀子还利。”
“骂人都骂的这么妙,不愧是三甲童生。”一位五十多岁的儒雅老人微笑着说。
这时候人群里一人举起手大声喊:“我知道了,是针!是缝衣服的针!针的眼睛不就长在屁股上吗?针当然只认那衣衫——也就是文位,不认人了!”
“回答正确!这钱就是你的了!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文位不认人,就是针!”萧远说着,一指那小哥。
只见那小哥仿佛还是活在梦里,大声叫道:“掌柜的,给我徐帅龙一个面子,我可是童生重考第四。帮把这三个傻子赶出这天下第二!日后必有重谢。”
“公子,你是重考第四,可是他是榜首啊!”一个胖子不厚道的笑着说。
“哈哈哈,你怕是石乐志,没有才气亲和力,你以为他是叶知衣啊!”那小哥嗤之以鼻,显然不把这话当回事。
顶楼传来一声轻咳声,陈州君道:“有话上来说,在大街上骂街成何体统!”
“傻了吧,看到没有,这是陈州君,我小的时候他还抱过我,你连见都没见过吧!”说罢,那小哥就走上了楼去。
天字包房很大,里面已经摆了五张桌子,坐了近三十人,此刻全都站起来。
“你可知错?”陈笑明明一身便服,甚至面带微笑,可仍然有一种让人折服的威严,是他的才气,是他的修养,也是他的官位。
“听到了吗?你们知道错了吗?”那公子腰板挺的直直的。
“哈哈哈哈。”顿时间,前一刻安静的包房便传来读书人的一片笑声。
陈笑一脸懵逼,不知是这小哥真傻还是假傻,指着小哥说道:“我说你可知错!”
“听到没,州君问你们可知错?”
“呵呵哈哈哈呵呵哈哈哈”
“……”陈笑还未见过如此之人,心中亿万个草泥马奔过。
“徐帅龙,你不要再搞笑了,我,我都要被你给笑死了!”一位认识徐帅龙的进士大笑不止,道。
“你走吧,徐帅龙,这童生文会你不用参加了。”陈笑正色道。
“听到没有!……”徐帅龙听见他的名字,才醒悟过来,道:“为什么啊!我可是童生重考榜第四啊!”
“第四很流弊吗?”刘涵笑道:“你可真是笑死我了!”
“你问什么要走?第一,辱骂亲长,不尊老幼。第二,你骂了半天的这位是三甲榜首,童生之王。第三,你要是再留在这里怕是我们还未上场杀敌,就都笑死在你的话中了。”
说完,徐帅龙脸色一暗,灰溜溜的走了。
萧远见那徐帅龙石真的走了,便笑道:“今日是童生文会,却被晚生的私事拖延,晚生愿自罚一杯道歉。既然他已经走人,小生便不再多说,还请各位海涵。。”
“好气度!不愧是童生榜首啊!大家坐,不要被那小人败了兴致。至于酒,就不用罚了。”陈笑毫不掩饰自己对萧远的欣赏。
众人纷纷坐下。
一共有三桌,第一桌以陈笑为首,坐的都是江南的官员或望族大户,文位最低的也是进士,唯有两个位子是留给那两位案首的。
第二桌是本年童生,第三桌则是州君里有名望的文人。
这里有一位大儒和三位大学士,除了童生,其他都是进士和举人。
萧远客气了一番,便坐到第一桌,刚坐稳,房门打开。
萧远扭头看去,只见叶仲永和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起走了进来。
见到那红衣立即弯腰行礼问候,而叶仲永则只是一拱手,然后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萧远的头上,双目冒火。
萧远却好似没有察觉。
等两人落座,文会正式开始,首先是陈州君给众圣敬酒,随后给江南国君和太后敬酒,最后则给所有童生敬酒。
这次文会的主题围绕着童生试进行,陈州君先说起请圣言的第一题:“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这等于是一位大儒在授课,而且对经义也有帮助,不仅童生会认真听,在场的举人和进士也都认真听,为以后的科举做准备。
那些刚知道考题的举人和进士也认真思考,他们都知道这两句话的出处,但陈州君既然说出这题,答案自然不会简单。
陈州君道:“这题出得异常晦涩,思路迥异,哪怕是进士也未必能答对。我也是因为在圣院读过一些书才能做出来,萧远,你说说是怎么回答这题的。”
所有人注视萧远,做学问最忌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如果萧远不能把这道题原原本本说个明白,那他的三甲童生之名就要大打折扣。
叶仲永插嘴道:“仲永未答出来,请方案首赐教,好好指导指导一下我这。”
方运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却不由的眼神飘向了……
方运沉思片刻,在心里组织一下语言,道:“我一开始也以为这题答案浅显,只需考虑经文的出处,但实际上不是如此
诸位请看,这两句彼此之间完全没关系,一句出自它是随机拼凑出来的,十三不靠。
前一半是《大学》里的句子,意思是人难道连鸟都不如吗?后一半是《诗经》里的诗句,是称赞周文王的。
该题的题眼便是在“羞耻二字之上……”
随后,萧远用自己的语言理顺这道题的思路,用最扎实的方式讲解这道题,没有一丝一毫的纰漏。
当萧远说完,在场的诸多童生和举人竟然还在思考,而已经彻底明白的其余人则纷纷称赞。
叶仲永的气势顿时弱了一筹,他也是童生,很清楚这道题的难度,更明白萧远解题的思路简直堪称完美无缺。
“萧远大才,我不如也。”一道柔声低声道,声音有些惆怅,却并无怨恨。
陈州君笑道:“好一个萧远,这个思路虽然繁琐,恰恰最适合童生,你要是用我的解题手段,我一定会怀疑你作弊。”
蔡县令接着说了自己的解题过程,他是用了几本流传极少的书籍来解题,而且大都是萧远的文曲之心中没有的,别说萧远,连王院君苏进士都没读过。
众人经过对比,看萧远的眼神更不一样,萧远的方法才是正途。
接下来众人继续讨论请圣言的一些题目,陈州君甚至引申到“经义”。
所谓经义,就是以众圣经典著作中的一句或一部分为题目,考生写文来阐明解释其中的道理。
如果说“请圣言”是记忆众圣之道,那么“经义”就是理解众圣之道,并形成自己的见解。
当陈州君讲完请圣言的部分,饭菜上桌,众人先吃喝一阵,接下来的话题要讨论诗词。
陈州君说请圣言,那么文院的王院君就要起头说诗词,可叶仲永却抢先一步说:“我诗词有达府之能,却仅仅得了个乙上,陈州君说萧远的诗词有鸣州之大才,可否让我们见识一下他的县试诗词?”
许多人沉默不语,偷偷看王院君。
王院君没想到叶仲永这么不懂规矩,说严苛点就是不分尊卑,这可是大忌。
王院君面无表情道:“我原本想把萧远的试卷留在州文院供后辈考生瞻仰,不过在我把他的那首诗传给左丞魏建树后,魏建树说要把那诗文原本送到州文院,并说此诗不仅是今年的童生试天下第一,也是数百年来的童生试第一诗!魏大儒说,此诗必能上下个月的《书山有路》月刊!”
房间里沸腾了。
“魏国栋梁真这么说的?供奉在州文院,童生的诗文哪会有这个待遇!”
“童生试的天下第一诗?这个名号可不得了。”
“能上《书山有路》的话,那州里岂不是又会多一道文牌坊?加上三甲破天荒,萧远一人得两座文牌坊啊。”
“咱们江南的童生中好像好没有人上过《圣道》吧?”
“的确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