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完没了，走到啥时候是个头”程柳气恼不已。她本来就胖，这两天连着两天从韩岗走到县城，有从县城走到城里，着实有点吃不消。再低头一看，出嫁时李桂香给她新做的棉鞋上已经沾满了灰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这才穿了几天”程柳气的跺脚，扬起一阵尘土。

她靠着树没歇一会儿，就听见背后有人喊道：“是柳儿吗”

程柳回头一看，是清水村的毛翠英，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自行车前杠上坐着小儿子，后座上坐着他们家大女儿。

“还真是你”毛翠英笑道，骑到程柳跟前时，停下了车，“你这是要回家”

程柳扫了眼毛翠英，原来她的印象中，毛翠英是清水村的妇女主任，长的又黑又矮，和村里别的女人一样，身上穿着打补丁的衣裳，脚上穿着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粗布鞋。他们家的两个孩子也是脏兮兮的猴子一样。

然而现在的毛翠英和跟原来大不一样了，虽然脸上的皮肤还是黑黝黝的，但身上穿的，脚上蹬的，可都是不便宜的城里货两个孩子也都打扮的干净好看。尤其是后座上的小姑娘，头上扎的是县里百货商店卖的蝴蝶结，她之前见过，要两块钱呢

看看，连个亲戚都算不上的普通人都能跟着程燕发财，吃香的喝辣的，程燕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这个亲姐姐在乡下吃苦受罪，程燕家那么大，却连匀一间出来给她住都不愿意

果然就是狼心狗肺

“嗯。”程柳心里气恼程燕，连带着对毛翠英也没啥好脸色，冷淡的应了一声。

毛翠英没把程柳冷淡的态度放在心上，又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刚她看见程柳靠在树上，还以为程柳生病了。

“没有”程柳没好气的说道，程燕的狗腿子居然咒她生病了“我就是走累了，歇歇。从城里到乡下，那么长一段路，我走累了我可不像有些人命好，跟对了人能发财，有自行车骑”

毛翠英算是明白这程柳阴阳怪气个什么劲了。

程家大闺女的奇葩她只听别人说过，今天才算是真正领教了。看着这程柳说话时目中无人，还不停翻白眼的样子，她挺能理解为啥程贵荣和李桂香一颗心都偏到小女儿身上了。要是她闺女像程柳这样，她早拿鞋底子使劲抽了。

“你这是走累了啊”毛翠英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你这两手空空的，走几步路能有多累啊”

程柳恼了，叫道：“你说啥有本事你走啊”

“我没本事。”毛翠英撇嘴说道，“你爸妈和你妹子才是有大本事的人，他们大半夜的挑着上百斤的菜往城里跑，就是给了挣点钱给你治病。我瞧着他们天天这么跑，没叫过累，也没敢歇歇脚耽误卖菜的时间咋你空着手走路就不行了”

程柳被堵的说不出来话，恨恨然别过了头，靠在树干上不说话了。

毛翠英见她一副完全不搭理人的模样，便跨上自行车走了。

程柳听见自行车后座上的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妈，那个柳儿姐现在咋胖成那样啊”

前面的小男孩说道：“我知道，村里人都说她是个懒婆娘，靠爹妈妹子养活”

毛翠英呵斥了孩子们几句，自行车便在程柳的目光中走远了。

程柳一股闷气无处发泄，只能使劲的踢身边的树，踢着踢着就忍不住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天已经快黑了，冬天的晚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呜的声音，还有乌鸦的叫声，和程柳的哭声混合在一起，分外的吓人。

程柳哭了一会哭累了，用裹头的头巾擦了把脸，扶着树站了起来，茫然四顾。她是万分不想再回乡下的，可城里也没有她的地方，她只能闷着头继续往韩岗走。

回到韩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为了省钱，韩峰家晚上是不点灯的，三间土坯房黑咕隆咚的，老远都能闻到院子里猪粪的臭味。

程柳推开树枝扎成的破篱笆门，走了进去。屋里的人听到了声音，赵凤问道：“谁啊”

“我”程柳没好气的说道。

韩家人一听是程柳来了，赶紧出来了，韩月美都已经躺床上了，身上还披着袄子。

天色昏暗，韩家人看不到程柳的表情，韩月美迫不及待的问道：“嫂子，你爸妈有说让你们搬过去吗”

程柳心里烦，胡乱说道：“过两天再说。”

韩峰立刻堵住了程柳要推门进去的身体，厉声问道：“咋回事你说清楚啥叫过两天再说”

“是不是你那个妹子不愿意让你住她家里头啊”赵凤也耷拉了脸，撇嘴问道。“她自己大房子住着，有电视看，有电话，还有啥暖气，就看着你这个亲姐姐在乡下受罪”

程柳憋着气，硬邦邦的说道：“房子是她的，她不同意，我有啥办法”

韩月美是最失望的那个，又急又气，跺脚说道：“你不是说你以后不住乡下吗你咋又回来了”

她哥可是答应她了，等他们在城里站稳脚了，就把她也接到城里去，找个城里人结婚，以后，她也是城里人了

“他们到底咋说的程燕不让你住你就回来了屁大点事都办不好，真是个没用的东西”韩峰阴着脸骂道，堵着门，一副程柳办事不力，不想让她进门的架势。

程柳受了一天的委屈，来回路上走的累不说，还吹冷风，捂着脸哭了起来，指着韩峰骂道：“韩峰，你骂我到底谁是个没用的东西结婚前，你跟我说你发大财了，将来在城里给我盖小洋楼现在呢我不要小洋楼了，你给我盖三间平房就行了”

“还三间平房美不死你”韩峰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就是娶个黄花闺女，人家也不敢开口就要三间平房你连黄花闺女都不是谁知道你都跟过谁”

这事戳中了程柳内心的痛点，她恼羞成怒之下，朝韩峰扑了过去，上手就想挠，被韩峰推开后，又被赵凤和韩月美拉住了，韩峰没想到程柳还敢打他，趁程柳被赵凤和韩月美合力拉住，伸手给了程柳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