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一战得胜,论功请赏必不可少。在韩健回到洛阳后,论功请赏犒赏三军是当务之急,若是犒赏将士不及时,会引起军中将士哗变,关中之战也打了几场硬仗,许多将士都是豁上命在争军功,现在战事结束非但不能马上衣锦还乡,还要马上往北方镇守边关,本身就已有所怨言。
韩健与杨瑞商议,如今内库空虚,想以帑币来完成犒赏三军显然不可能,只好再从地方上征集一些,加上东王府库存的一些钱帛大约也够用。但在军粮上,仍旧需要节省,好在关中粮仓已经尽归朝廷所统派,暂时军中粮食危机也没之前那么大。再加上鲜卑人内部的权力争斗,一时间北关稳定,并不太用过分担忧。
军中将士的犒赏,朝廷将会专门派出官员来负责。按照杨瑞的意思,东王府与朝廷各自派出负责官员,分别要派往关中和北关一线,完成对三军将士的犒赏。之前军中已经派发下去的一些赏赐也不会收回,只是在西都内乱时,曾有乱军趁机抢夺了西王府的库藏,而今这些金银宝物都为苏廷夏所部的一些将士所窃占,这些宝物全数都要夺回来。
这在韩健看来,有些困难。不过为了平息军中一些人对此的不满,此事也必须要做,即便最后无法收回,也要把架势摆出去。东王军一向也算是军纪严明,但毕竟有苏廷夏所部抢劫掠夺的惯例,现在西王府已平,结果钱帛被苏廷夏的兵马抢了去,其他各军自然有所不满。
韩健把意思写信传达给正在关中的韩崔氏和韩昭氏,现在苏廷夏的人马基本都为韩崔氏所部所收编,要征讨这批的钱粮也必须通过韩崔氏下令而行。但若是因此而引起关中内乱。也要有所防备,此时苏廷夏所部虽然经过瓦解,但在关中部分仍旧有两三万人马。这些人马被分隔在关中各处,也是对关中稳定的隐患。按照韩健的意思。在犒赏之时会对苏廷夏所部一视同仁,但若是在讨回所掠夺财帛之时有争执,一切将按照乱军逆党来论,不能姑息。
韩健的信发出,在短时间内关中一切平静还没有消息传回。而洛阳城里的犒赏也在持续进行中。
韩健带出的几万兵马,加上收编苏廷夏的两万人人马,此时大多数都在北方,统一交由林詹来负责调遣。还有部分被韩健带回到洛阳完成对洛阳的驻防。这些人虽然在潼关一战中只是当了幌子,没真正去拼命,但却也在前线上因为缺粮而吃了不少的苦,长途跋涉从潼关再到黄河以北北川城,再折返回来,中途实在太过折腾,论功又是随东王亲征,在论功中也不能亏待。
钱粮下发下去,整个洛阳似乎都有了活力,此时真正摆在韩健面前的。就只剩下南王府这一块硬骨头。若是南王府可平,北方将彻底稳定下来。
此时南齐新国主萧旃已经登基为帝,但尚且并未改年号。朱同敬的人马还未平,不过其人马窝在江西一代已不成气候。整个南齐已经形成以惠王萧翎为主导的新的政权体系,内部趋于平稳,与北方的形势基本一样,都是女皇治下藩王主持朝政。但魏朝与南齐又有不同之处,身为女皇的杨瑞已经下嫁东王府,并且马上便要诞下子嗣。同时杨曦太子的位置大致还算稳固,杨瑞和韩健暂时都没有要废其太子的打算。南齐萧旃刚登位为皇帝,还谈不上嗣位人的问题。
九月中。杨瑞已经接近临盆,一心在皇宫內苑养胎。而韩健则着手布置对豫州的一战。
这一战事关江北的安定。但在短时间内并无开战的意思,首先是豫州的统治者南王杨洛川被韩健捉回。正被软禁中,镇南侯黄仕琅属于保守派,并没有出兵洛阳的准备。双方在僵持中,都有通过政治方式解决的意向,毕竟北方难得安定下来,谁都不想将这平静所打破。一旦开战,又免不了动荡和生灵涂炭。
韩健的生活也逐渐稳定下来,终于不用在为军事上的事太过劳心,每天也能做到晚出早归。令他欣慰的是,林小夙在回到洛阳之后便有孕在身,也要暂时放下繁重的公事,成为东王府里重点保护的对象。
林家在东王府体系中的作用愈发明显,林小夙身为东王妃,再加上身怀有孕,隐隐有成为东王正妃的意思。韩健毕竟不是帝王,他的后院体系也不过是正妃和偏妃,虽然韩健一视同仁并不分彼此,但外人看来,谁是正妃谁是偏妃的问题是很紧要的。林詹在近几年东王府平定北方的战事中居功至伟,加封信国公,已经是朝廷武将爵位最高的。就连林小夙的小外甥林小云,如今也是军中副将,在关中一战中也立下战功,但在林詹上书朝廷请功之人的名单中却并未有林小云的名字,显然他不想让小外甥过早立于高位,种下任人唯亲的名声。
到此时,一旦林詹从北方归来,则必然会成为洛阳军政体系中举足轻重之人,外面也有流言在说关于林詹是否忠诚的问题,甚至将他曾为南朝人的事搬出来说。韩健让人调查了一下,谣言的源头基本是一些西王府的余党,还有朝廷中人在跟着风言,这些人的目的是为制造东王府内部的不稳定。
九月十四,杨瑞临盆。
韩健整日都在皇宫中等候消息,好在杨瑞虽然已是大龄产妇,但并未出现难产,只是在诞生下婴孩之后,得到的消息却令韩健心中一沉。杨瑞所诞下的并非是儿子而是女儿,也将意味着东王府的长子仍旧是为韩曦。
杨瑞顺利生产,韩健亲自到皇宫里特地为杨瑞所准备的产房见她。此时的杨瑞一脸煞白之色,也许是知道自己所生下的是女儿,她的气息也有些不顺畅,见到韩健闭上眼,还是有两滴泪从眼角滑出。
韩健摆手屏退女官和侍奉的宫女。本想说几句话安慰一番,也知道是徒劳。虽然杨瑞自己便是女儿身,但她很清楚身为女子将来要继承帝位的艰辛。本来以她的子嗣来继承帝位便失去了杨氏皇族的正统血脉,若是再以一个女儿继承帝位的话。那将来或许还会出现一个擅权的“皇夫”,令朝廷动荡。
“也无须非要让小公主继承帝位。太子如今正在成熟之中,何况将来我们还有机会,这是你头一胎,日后还会有。”韩健出言道。
杨瑞无奈一叹道:“若是让曦儿来继承帝位,就算夫君甘心,妾身也不甘。”
不知何时起,杨瑞也开始自私起来。也许是有之前她跟韩健之间的分分合合。她更明白以杨曦的身份和地位,将来继承皇位的话必然会引起东王府和皇室的矛盾,最佳的解决方案莫过于让她跟韩健的子嗣成为皇室的继承人。现在眼看便要泡汤。
“或许……”杨瑞顿了顿,说道,“可以将夫君的长子接到宫里来,当初……妾身也是这么对苁儿妹妹说的。”
韩健很明白杨瑞的顾虑,若是杨瑞头一胎诞下男婴还好,毕竟他的长子韩曦才一岁,这样就算杨瑞的孩子将来为太子,与东王府世子也不会形成太大的争锋。但现在就算她马上能再怀孕。也要等十月怀胎才能诞下子嗣,而东王府世子会因为这两岁的年长,而得到更多东王府体系将官的支持。对将来皇室的稳定不利。
杨瑞折中的办法就是接韩曦进宫作为太子培养,毕竟那是杨苁儿的儿子,本身也是杨氏血脉,但问题是并非她亲生,心中怎么也会隔阂。
韩健知道杨瑞现在说出这番话,本身就是在为整个时局考虑而非发自真心。
“瑞儿你无须多想,将来无论如何,皇室都会在杨氏一脉相承。你也不用想太多,休息好便可。”
韩健再陪杨瑞一会。让杨瑞先休息,而他则到烨安阁。此时烨安阁还有不少的大臣在等候消息。先韩健一步,从皇宫內苑已经将杨瑞诞下女婴之事传来。包括顾唯潘等人也知道杨瑞并未诞下男孩,那在短时间内,太子之位应该不会有所变动。
韩健在几名宫女和太监陪同下从皇宫內苑出来,到烨安阁前,等候的大臣有几人,都是朝廷重臣。此时也没人敢出言恭贺,谁都看出来韩健的脸色也不太好。
韩健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只是替杨瑞觉得有几分惋惜,本来杨瑞诞下男婴也的确是于时局最好的转折缓冲,至少也能让杨瑞安心下来培养将来的皇储。现在杨瑞的心态发生改变,若是她一再执拧的话,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不可思议之事。杨瑞毕竟当了二十年的女皇,在很多事的考虑上会有所极端,不是常人可揣度。
与顾唯潘见礼,韩健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与顾唯潘出宫时一起说话。
其余大臣,包括宁原等一干老臣,在此时也没有与韩健单独叙话的机会。韩健与顾唯潘一起出宫,顾唯潘脸上带着谨慎,他也知道杨瑞有意要培养自己的儿子来当太子废黜杨曦,朝廷中,杨瑞也只把她这一层意思告知了身为首辅大臣的顾唯潘。
“陛下身子可是安好?”顾唯潘作为礼节性,还是先问了一句。
“母子……母女平安。”韩健说了一句,却轻轻一叹道,“不过陛下可能心中有郁结。可以长远来论,如今反倒是很好的状况。”
顾唯潘点了下头,他明白韩健的意思。韩健没有杨瑞那般的执念,在韩健看来,让杨曦继承帝位也未尝不可,只是会涉及到将来东王府与皇室权力上的争夺,如今他倒可以执掌朝政而作为权臣出现,甚至连杨瑞都无法动摇,可当他百年归老之后,朝廷与东王府的争锋将可能会导致一次灭族的流血事件。韩健再怎么自负也不想断后。可眼下杨曦来为太子,杨瑞轻易废黜的话,也会引起朝廷的动荡,那还不如以杨瑞诞下女婴为缓冲,将来无论杨瑞是再生下男丁又或者是要将韩曦接进宫当作是皇储来培养,都会跳过如今北方动荡不安的时期。在这种多事之秋,杨瑞诞下女婴的确是要更令能各方安心。
到皇宫门口,韩健与顾唯潘告辞。顾唯潘要去尚书台继续处理朝政之事,韩健则要打道回府。
还没等走远,远远的见到李云在几名随从相陪下等候着,见到韩健出来,她不让随从相随,而是独自一人走过来。
这是韩健给洛夫人和李云开出谁当西凉王的条件后,李云第一次出现在韩健面前。韩健心中第一个念头是这女人的野心不小,没传她来见面居然敢主动前来,想必是把被洛夫人占了先机,又仗着背后有人脉的支持,想快刀斩乱麻。
“参见殿下。”李云上前直接下跪行礼,就好像平民百姓一般。之前几次见面,李云却是从未以如此大礼相迎,却在公开场合这般,让韩健感觉到她心中强烈的目的性。
“公主缘何前来?”韩健故作不知问道。
以往韩健直接称呼李云为“李小姐”,这次却是以公主相称,明显也有见外之意。同时却也保持了高高在上的态度,让李云连抬头都不敢。
李云稍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殿下明鉴,属下听闻一些人在城中散布流言,说是属下有意要背叛殿下,实在是血口喷人。”
“哦?”韩健笑了笑,“果真有这样的传闻,本王还没听过。”
李云道:“属下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将可用之人列了名册,交由殿下审阅。”
说着,将一份名册拿出来,韩健也不亲手去接,而是由一旁的侍卫将名册拿过去。在没有韩健授意下,侍卫也不敢轻易打开名册,李云本来还想让韩健马上给出答复,此时也不由失望。
韩健显然不给她先拔头筹的机会。
“公主请回吧。这种事记不得,公主又何必急呢?”韩健道,“西凉国灭已有二十六载,若是公主连这一时三刻都等不起的话,那也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李云这才紧忙行礼道:“殿下教训的极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