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边，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外衣。
一辆马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中。地面不知打哪儿冒出、滚落的石子，给路途平添了几分颠簸。
山脚处立着一块石碑，碑体刻着“忆酒村”三个大字。
马车摇摇晃晃的停在那儿。
车夫跳下来，掀开帘子，说话时，嘴边的胡子一同动着：“公子，姑娘，到站了。”
时妤朝石碑瞧了一眼，边下车边问：“师傅，王老二住在何处？”
车夫摇头：“不知。我只奉命把你们送到，至于你说的那人……喏，你问他吧，他应当知晓。”
说话间，有个老伯挑着担子往村里走，他朝老伯指了指，翻身跃上车板，驾车离去。
老伯皮肤黝黑，肩上的重担将本就挺不直的腰杆压得更弯。
时妤同他说话，都要弯腰：“伯伯，您认识王老二吗？”
本是试探着一问，不曾想还真认识，点点头，略哑的嗓音带着久经世事的沧桑之感：“随我来吧。”
“好，多谢伯伯。”
时妤冲人鞠了一躬，朝自从下车就未曾挪动过身子的男子挥挥手：“仙……咳！”
“仙尊”二字险些脱口而出，余光瞥见老伯正抬眸盯着她瞧，脸颊因窘迫而发热、泛红。她猛烈的咳嗽几声，朝仙尊走去，顺着人的视线朝参差不齐的房屋瞧去。
“你在看什么呢？该走了。”她小声嘟囔。
厉临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薄唇紧抿，双眸深邃、黯淡，半垂下的眼睫往眸前添了一份阴影，将眼底的情绪尽数遮挡。
时妤拽了拽人的袖子，抬手在人眼前晃了两下，对方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冷冽的目光从老伯身上挪开再望向她时柔和几分，“噢。走吧。”
越往村子里走，越是昏暗。
似是有人拿着一柄长剑将天上的一层幕布一分为二，一半染着余晖，一半漆黑，缀着点点星子。
时不时的有几个村民从屋内走出，举着火把点亮门前挂着的灯笼，瞥见两位生面孔后，神色淡淡，或是嘴角微微下垂，或是眼神自下而上的将人打量一番，钻进屋内，紧闭房门。
“村子里不太欢迎外来客，你们别见外。”老伯走在前头，语调格外缓慢，一字一句都拖着些长音，“王老二就住在前头，不过，他性子古怪，是个不好相与的性子。”
顿了顿，摆摆手，“罢了。我同你们说这些作甚，既然专门来寻他，想必对他定是了解的。”
时妤出声否认：“不大了解，若您愿多讲些，我们定当十分感激。”
老伯忽的停下步子，转过头，扯出个笑。
一瞬间，他的脸在时妤的瞳仁中扭曲成一团，长长的舌头从口中伸出，仿若毒蛇般快速朝前延伸。
时妤被吓了一跳。
身子不稳的后退几步，撞进一个温热的怀里。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肩膀。她莫名心安许多。
“姑娘瞧见什么了？竟吓成这般。”老伯边说边茫然的环顾四周，忽的一顿，面露恐慌，“前不久村子进了不干净的东西，王老二摆阵做法，都没能将它轰走，你莫不是看见它了？”
厉临渊挑眉：“王老二会摆阵？”
老伯点头：“当然啦！以往的脏东西都是他驱除的！等等……你们不是来找他驱邪的吗？怎的连他会作法都不知晓？”说完，颇为沉重的长叹一声，肩膀被胆子压得更低些。
“这次的东西当真是厉害，连王老二都束手无策。”他心如死灰，摇着头，又叹了口气。
时妤不敢再盯着老伯的脸，她眼帘轻垂，望着地面：“伯伯，你可知晓那东西长什么模样？”
“模样……”
老伯喃喃一声，眉头皱起片刻，舒展开，“四四方方，眼珠子大得像铜铃，有三个耳朵，长着獠牙利齿，四肢跟咱们的手指一样粗，一样长，手里握着个银叉。”
时妤：“您见过？”
“不曾。”老伯慌忙否认，“我是听旁人说的。村西边一个落水的小娃娃在河里瞧见过。”
“许是看错。”
“南边几个晚上打猎回来的壮年，亦是瞧见过。和小娃娃描述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老伯啧啧两声，“真不知是何方的妖鬼，长得怪诞离奇，令人难以想象。”
确实难以想象。
时妤微微蹙起眉头，定定的瞧着空地，暗自咀嚼着伯伯方才用来形容妖鬼的话。
“哇呜！”
地面忽的蹦出个小东西，整体和一个成年男子的脑袋一样大。
她打了个哆嗦，赶忙闭上眼，惊呼声卡在嗓子眼，一张嘴便要蹦出。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调整着紊乱的呼吸，耳畔传来老伯惊慌失措的叫喊：“就、就是它！”
小东西蹦蹦跳跳的朝老伯跑去，把人吓得双膝发软，挑着的担子从肩头滑落，两端的竹筐“哐当”落地。
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瞬变得嘈杂、吵闹。
时妤睁眼，惊觉有一个又一个的方块从竹筐跳出。
老伯这才发现，他挑了一路的哪儿是食材？
分明是许多妖鬼。
他踉跄着想要跑开，逃走，一转身，被脚边的石子绊住，直直的朝地面栽去。
“耶呼！”
妖鬼们全都举起手里的银叉，跳到老伯身上，欢呼雀跃，乐个不停。
就在银叉要插进“食物”之际，一根根雪色的丝线将银叉全部缠裹，甩到别处。它们恼火，发狂的大吼，五六只小东西或是叠放堆积、或是并排站着，合并成一个大型妖鬼。
身高八尺，浑身长着灰褐色的绒毛，面上仅有一只拳头大小的血色瞳仁，嘴巴长在腹部，微微张开，就足以塞下两个头颅。
时妤常居三更殿，鲜少碰见妖鬼。
她呼吸急促，捏诀的手，手心沁出些冷汗。
“剑来。”
一道淡然自若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