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这少年的口气也太大了!
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天下之钱尽入你囊中?怕是国君也不敢放这样的狂言吧?
“这少年怕是有失心疯吧?”有人忍不住说。
言诚面对周围所有意义不同、情绪不同的笑,一脸从容面色不红。亦不解释争辩。
我只是说出事实。
事实如此,纵是天下之人尽不能信,我亦无愧无悔。
你们见识浅薄不能理解这样的事,是你们的可笑。并非我可笑。
我不可笑,如何需要脸红?
本是事实,又何须解释?
有人摇头说道:“我看这少年怕是脑子有点毛病。”
“有意思!”厅中有一位商人却来了兴致,站了起来。
“少年,你说天下钱能尽入你囊中,那你又是凭什么本事,将天下钱财尽收于囊内呢?”他问。
“买卖。”言诚认真地回答。
“你有何可卖之物?”商人问。“莫不是成捆的虎皮?”
言诚摇头。
“少年有志向总是好的。”商人说,“我年少之时也曾气吞山河,觉得必能成富甲一方令国君都不敢小视的巨豪。但钱,真不是那么好赚的。”
“也并不太难吧。”言诚微笑。
商人看着言诚,眼中有好奇,有无奈,也有一丝期许。
“不若我们打个赌吧。”言诚转向掌柜。“我若能在五日之内赚得一万钱,你便将虎皮与柜中姜白钱尽输于我,如何?”
“五日?一万钱?”掌柜笑了起来。“我怕你真是疯了!”
“你可敢?”言诚认真地问。
“赌便赌!”掌柜一拍台面,“你若能在五日内赚得一万钱,莫说虎皮和姜白钱,我这小店便任你白吃白住一世!不过你若是输了,便要当街向我磕头认错,当着大家的面承认是你讹诈我。”
“好。”言诚点头。转向众人:“各位均是见证。”
众人不由来了兴趣――这少年一身尘土,粗布衣衫,明明穷得身无分文,却敢说在五日内赚得万钱?
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根本就是扯淡。
没有人认为他能成功。但所有人都忍不住琢磨五日之后,这少年会如何面对这赌局的结果。到时真在街头跪地磕头?
商人也来了兴致。他反复思量,也思量不出这样一个身无分文的少年如何能在五日内赚足万钱。
“我也当个见证人。”商人说。“不过少年,别怪我多事。我越是好奇,越想看这事最终将会如何。所以这五日,我会盯住你。”
“对,必须盯住!”掌柜点头,“不然你中途借机跑了,却平白给我留了个污名,我可不干!”
“不过。”商人目视掌柜,“这五日间,你要负担他的饮食住宿。且不能再是那马厩旁的破屋。”
“那算什么。”掌柜哼了一声,吩咐伙计开出一间上房。
“多谢。”言诚面向商人,恭敬一礼。
“多想想五日后之事吧。”商人一笑。
言诚随鼻血方止的伙计上了楼,伙计再不敢对他稍加脸色,躬着身躲让着将他引到楼上,开出一间面南房间。
房内有四季盆景,有山水屏风,洗漱盆架,紫木桌椅,紫砂茶具,大床帷幄,连屏风后的马桶也是黄铜制成。
言诚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居屋,不由瞪大了眼睛赞叹不已。
伙计露出鄙夷神情,心想:这么间房子便让你大呼小叫的,见过什么世面!还敢大言不惭说五日赚得万钱,我看就是为了骗得这几日吃喝吧!
心里想,嘴上却不敢说,因为鼻子实在还疼得厉害。
商人跟在后面,却忍不住摇头。
“五日时光不多,莫要浪费光阴。”他忍不住提醒一句。
“多谢。”言诚认真道谢,仔细将行李放好,转向伙计。
“这次不会再被盗吧?”他问。
“这是锁,这是钥匙。”伙计将门锁和一串钥匙奉上。“你不在时,我便专门站在你门口替你看着,丢一件东西,我赔你一颗人头!”
“这等承诺毫无意义。”言诚摇头。“到时我要取你人头,国法也不依。”
“你要怎样?”伙计急了。
即使是急了,也是后撤了几步,确认言诚打不到自己时才大叫。
“我丢一件东西,你便赔我一枚银币。”言诚认真地说。
“你……”伙计气得鼻子都歪了。
商人却不由笑了。
笑得极是开心。
此时他倒觉得,这少年真是个做生意的料。五日后不论结局如何,他都打算收这少年为徒,略加培养,将来许真是个能赚尽天下钱财的大商贾。
“你若不敢应,便是还存了盗我物品之心。”言诚说。
“好!”伙计一咬牙。“便依了你!”
“我可是证人。”商人说。
伙计气得直哼哼。
言诚转身,打开竹箱后,从中取出一把匕首,拿着向伙计而去。伙计吓得面色铁青后退,大叫:“光天化日,乾坤朗朗,你要怎样!?”
言诚也不理他,径自向前,伙计吓得一气退出门外,才知言诚只是拿着匕首出门而已,并无对付自己之心。不由长出一口气。
“你不锁门吗?”眼见言诚远去,他才想起这事来,不由大叫。
“反正丢了任何一件东西,你都要赔我。”言诚镇定回答,快步下楼。
伙计感觉热血上涌,气得鼻子又流起血来。
众人目光注视之下,言诚来到街上。商人紧随其后,意并不在监视,而是想看少年到底想怎么办。
亦有不少闲来无事的好事者跟在后面,倒要看少年有何主意。
一路走来,穿街过巷,少年不住向路边行人或摊贩寻问,终找到了一个小小集市。集市中买卖者无数,所贩之物从家具家具到蔬菜瓜果,几是面面俱到。
言诚向内而去,来到一个卖竹筒的老汉处,躬身一礼。
“老伯,有没有不要的破竹片,赐在下一点?”他诚恳地问。
老汉一怔,半晌后也未解其意,皱眉挥手:“不买别来捣乱!”
言诚一指摊边地上几片破竹片:“但是这样的便好。在下所要不多,有几片便足够。”
老汉这才明白,呵呵一笑:“都拿去!倒省得一会儿我收拾了。”
“多谢。”言诚认真地向老汉拱手施礼,小心地拾了一堆破竹片。
商人和众人在后远远看着,满心的不解――这一堆破竹片扔在地上都没要人,与五日赚万钱有何关系?
言诚却如捧珍宝一般,仔细地捧着这一堆竹片而去。他在集市边找了个没人处坐了下来,将竹片摆在地上,然后用那匕首仔细地削了起来。
“他这是要做什么?”随行者中有人好奇。
“怕是要做什么东西吧。”有人说。
“他就靠这赚钱?”有人笑了,“便是他能刻出花来,五日时光又能刻几朵?”
商人皱眉,一脸的不解。
突然间他的面色有变,眼渐渐睁大,神情中有一丝惊愕。
此时的言诚不理周围一切,只沉浸于他的切削之中。这一刻里,天地万物仿佛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他手中的匕首和竹片。
匕首与竹片,便是他全部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之中,甚至连他自己也已经消隐不见。
于是,他周身生出一道气场,凡人不可见。
但商人却隐隐有所感应,因此而不由大惊失色。
难道他是修行者?
商人心头震荡。
不可能!修行者便是高高在上的天,便是人中龙凤,哪会如此落魄?
面对客栈掌柜的刁难,若是修行者早已一拳过去打他个脑浆迸裂,如何会细细理论,甚至是打赌论输赢?
商人不解。
有竹片被少年仔细地分豁,依着纹理竖切成几片,再以匕首削刻,渐渐成了圆柱。
有竹片被少年打薄,修成了整齐的长方形。
然后少年在竹片中央仔细地打孔。
这样的工作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只是对竹片进行简单的加工,所以很快便可以完成一片。只是打孔要费些时间与力气而已。
少年认真地削切着,目光专注,毫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
商人静静地看着,终于确定少年并不是修行者。
应该只是个学过一点入门念术的孩子吧。便与我当年一样,自以为少年英才没什么事做不了,一心想成绝世大修行者,受亿万人供奉。
结果最终却知自己并无修行之才,久修念术,也只是强身健体,再无他用。
于是转而要当富甲一方的大贾。
最后,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甘心为了生计奔波。白天仰望那些大商,晚上梦里憧憬自己有朝一日的成功……
商人突然感慨起来,眼睛微微湿润。
五日后我一定要收他为徒。我要告诉他少年的梦想与现实的残酷之间有多远的距离,告诉他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脚踏实地不浪费每时每刻,把做梦的工夫用到努力维生上来。
那样,他会少走弯路。
那样,也许他真的会成为某座城中最成功的商人。
那样,他的青春与生命,便不会似我这般浪费。
商人如是想着,忍不住心潮澎湃,觉得自己将能影响一个有才华少年的人生,不免有一种成功感,隐隐骄傲得意。
就在这时,言诚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抬起头来。
“他做的这是什么?”有人不解地自语。
商人被惊醒。
他做的这是什么?
商人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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