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战区总参
第一战区总参谋长的任命书出现的时候,曾一阳才知道,为什么蒋介石会如此大方了。指挥数十万大军的参谋长,要说中将也不见得就能镇得住人。
当然第一战区也不是铁板一块,反而是一个国内军阀混战的小缩影。
有代表中央应战派的卫立煌、汤恩伯;有举棋不定的刘峙;这些都是中央军底子,其实不归一战区管。
东北军的近二十万机动部队和地方部队,这些都是背水一战,保守争议的军队,他们是最没有退路的人。
还有晋绥军的傅作义部,主要是防御河北通绥远、山西的平绥线,张学良这个一战区总司令也管不上。
老西北军的宋哲元、韩复榘、石友三等人也是各自为战,他们的主要心思都在保存实力上,但是威胁到他们地盘的时候,说不定会打上一场。
最后,加上刚被划入第一战区的四十军曾一阳部,这河北前线也够乱的。
曾一阳苦笑,看样子,除了自己的四十军之外,其他的部队他都没有机会指挥一把。反而临阵退缩的可能倒是大了一些。最有可能的倒是东北军,这支部队规模在河北最大,士气最低的大军,运气好的话还能用上一用。
军令如山,刻不容缓。
曾一阳接到了军令之后,直接命令四十军军部参谋部的所有人员到太原集合,第一时间准备赶赴河北,而带部队行军,就交给了陈光。
曾一阳也跟着何应钦的飞机去了太原,日军的察哈尔派遣军已经组建,不日将有可能威胁山西,而山西的防御更不容乐观。
当天离别时,曾一阳将一支钢笔送给了彭老总,算是他的新婚礼物。彭老总也不在意,毕竟白银笔套也算不得稀罕物,钢笔还是一支旧的,看样子用了不少年,倒是钢笔的笔头是铂金的,但彭老总可看不出其中的道道来。
彭老总自己不怎么用笔,毕竟他并不喜欢舞文弄墨的。
不用多想,这笔肯定不是送给自己的。因为彭老总的新婚妻子,可是北师大的高材生,送一支钢笔,对于文化人来说,比随份子更显得高雅,给面子。
彭老总揣着钢笔回家后,见妻子刚回来,将兜里的钢笔往桌上一放,跟妻子说道:“喏,这是一个小朋友送给我们的新婚礼物,看他一脸坏笑就知道,这礼物不是送给我这个粗人的。”
言下之意,就是给妻子的。浦安修一见笔,也没看出来什么出奇的地方,不过自结婚以来,丈夫也没送过自己礼物,也满心欢喜。
心说,送礼的人很有心,知道彭老总的性格,自然不会跟妻子玩小资情调送礼物什么的。
“你的那些老战友,我都见过了,没见那个兜里有钱,怎么就有人破费了呢?”浦安修不解的拿起钢笔,这样的一支钢笔,做工有些粗糙,但是材质很好,应该值十几个大洋。
而彭老总一个月的津贴也不过这么多钱,加上要吃饭,交给食堂一份,就剩下的不多了。
“哈哈……,这回你可想错了,他可是有钱人,不过这次,哎……可惜啊!”彭老总有些懊悔,应该在曾一阳接到出兵的命令之前,就提上自己的要求。
凭借他对曾一阳的了解,说不定曾一阳脸皮薄,就答应了下来。
五军团组建的一个120师,才九千多人,和其他两个八路军的主力师相比,人数才抵得上人家的三分之二,武器装备也差一些。眼看就要去山西了,厚此薄彼可不是他的性格,他要是开口,从曾一阳哪里要来三千人,加上装备,120师也就能够成为八路军的第三个铁拳,重要时候,就能独挡一面了。
比起两个团的家当,彭老总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但曾一阳也接到了赶赴前线抗日的军令,彭总即便再想扩充120师的实力,他也抹不开这个嘴了。
浦安修心不在焉的拔出钢笔,看到鼻尖的材质有些不一样,拿出一张纸来有些,均匀的墨水,如行云流水般的从显现在纸上。
“咦——,这笔好像有点不一样。”浦安修是北平学运的干部,自从去年被组织安排到了西北军政大学学习后,通过组织出面介绍,才最后和彭总走到了一起。
从上中学起,她就用过不少钢笔,这支笔的区别在于比较重,随后,她眼看出来这支笔的不同,钢笔拿上去很重,根本就不像是白银的。鼻尖部分和一些组件好像是铂金的,那么这支笔的价格就不会是十几个大洋,而是上千个大洋了。
“我们家欠人家一份大人情了。”浦安修有些无奈的看着彭老总,有些为难的说道。他们家根本没有值钱的物件,这个人情看来是还不上了。
“笔筒上还有一行小字,看样子是俄语,你去拿放大镜过来。”这笔要是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却是怎么也不能收的,君子不夺人所爱,是大多数读书人少年起就接受的教育,浦安修就着放大镜低声独到:“祝贺少年曾一阳被莫斯科大学附属文科中学入取,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1922年9月20日。”
不过浦安修是用俄文读的,彭总没听懂。
“曾一阳?列宁?”浦安修的头有些晕,而且越来越晕。
“这笔我们不能收……”
“怎么了,不过一支钢笔,有什么大不了的。”彭总细细打量了一会儿,也没看出这笔有什么不一样,也许值得上几十个大洋,但也不至于连支笔他都不敢要了吧!
“不就要了曾一阳这小子的一支钢笔嘛!想当年,他一口气从我三军团带走了一百多干部,我这是利息,根本就没回本。”见浦安修小心谨慎的样子,彭总宽慰道。其实这份人情,曾一阳早就还了,而且有富余。
“这不一样……”浦安修无力道。
“怎么不一样……刚才我好像听到你说了列宁……”彭总不由的羡慕道:“曾一阳这小子运气好,尿床的年纪,就见到了俄国革命的伟大领袖——列宁。我老彭那时候还在旧军阀部队里,当大头兵。”
说着,彭总摇头有些唏嘘,一晃就近二十年过去了,当年自己还是一个小伙子。
“我听说曾一阳才不过二十出头,1922年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怎么可能在苏联上中学呢?”曾一阳的经历,在西北大学的女生中根本就不是秘密,但只是从他军校生涯起。四年的军校生涯,之前的就是一片空白。
彭总想了想,才说道:“我听老毛说过,曾一阳这小子从小是个神童,他父亲曾让也是个了不得才子,二十多岁的教授,全国也数不出几个来。当年受组织委派是国内第一个去苏联的时候,当时曾一阳还没有上学,到苏联的第二年,六、七岁的时候,在莫斯科大学的附属文科中学上中学,后来升入莫斯科大学的。本来他和你一样都是江浙人,本来说好今天晚上来我们家吃饭的,可是有军令,耽误不得。”
彭总想到此处,还真有点怀疑,曾一阳这家伙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晋绥军中有一个神童——陈长捷,两岁启蒙,够妖孽了,而与曾一阳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曾让凭借自学,三四年时间,就学了四五门外语,够妖孽了吧!曾一阳四岁,就学了两门,简直就是过目不忘。彭总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发凉,一点都不像人啊!
不过,彭总从妻子的只言片语中,脑子里灵光一闪。
列宁?曾一阳?
曾一阳?列宁?
“这支笔不会是列宁送给曾一阳的吧!”彭总脑子有些不好使了,这样的物品一般都是被当成宝贝一样的留着,怎么可能就送人了呢?
浦安修给了个你才知道的眼神,两人顿时也为难了,送回去,曾一阳必然面子上不好看。但留着,心里又烧的慌。怎么办?
两人琢磨到天黑,也没有想出办法。半夜,彭总躺在床上呼噜震天,突然睁眼,大喝一声,我这就送回去,说完趴到炕上又睡着了。
第二天,彭总也为难了,连去八路军总指挥部都没什么心情,筹措了良久,反而是心情沉重的去了中央驻地。
上报中央,让中央出面将钢笔还给曾一阳。
这么一说,中央的几个领导都笑了,尤其是朱老总笑呵呵的对彭总说:“老彭,曾一阳是怕你没情调,怠慢了新婚妻子,所以给了你这份大礼,留着吧!家里没有一件压箱底的宝贝这怎么行,不过这礼可真够重的,你要好好珍惜。”
见彭总不明白的样子,朱老总笑着解释道:“老彭,你是苦出身,当旧军阀团长的时候,也没见你阔过,可安修同志可是知识分子,总会有点个人爱好,你是不知道,有些知识分子即便穷的吃不上饭,身边也会留一样值钱的东西。比方说金表,首饰什么的……”
彭总终于明白了,这不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吗?我一个革命军人,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我是为了穷人得解放而参加革命的。曾一阳这小子不是祸害我吗?
家里有这么一件值钱的物品,放哪里都不放心,关键是这件物品的纪念价值,要远远高于其本身的价值。
不过,他没有反驳,只是心中有些明悟,很多事情不是他能搞明白的。
当天晚上回家后,浦安修见彭总没有将钢笔交上去,眼神中反而有些欢喜。彭总怎么会看不出来,这种情绪上的变动。一个优秀的将军,本来就是一个心理学家,对手的心里,自己的心里把握透彻后,才能隐藏自己的短处,发现对手的疏漏,从而克敌制胜。
就像没有一个穷人喜欢吃糠咽菜,见到好东西,谁都有喜欢的权力。
但这次事件,给彭总一点启事,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甚至连一个屋檐下的妻子,都不能用他的世界观来要求对方。
由一支钢笔,从而上报中央,这也是奇闻了。
彭总渐渐地,也放开了心结,投入到了出兵的准备工作中去。都说大军未行,粮草先行。此次,是为了防御山西,阎锡山的热情在开始的时候还是很高的。
参照西北提出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签署了《晋绥军抗日救国十大纲领》两份纲领几乎用词都一致,就让人明白,阎锡山的底气有多么不足了。
早年日本留学的经历,让阎锡山对日军的战斗力有着很深的忌讳,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在装备上晋绥军根本就和日军没法比。而士兵的战斗热情高是一回事,反而真正在战场上的勇气,他也没底。
远了不说,长城抗战的时候,晋绥军是没有出动大军。全部都指望了曾一阳的红四十军。
可中央军和东北军都参战了,在长城沿线的三十多万大军,面对日军第六、第八师团的突进,不是一触击溃,就是伤亡惨重。他不是一个自大的人,反而是谨小慎微,晋绥军什么样的底子,他最清楚,不见得会比东北军强到哪里去。
于是,阎锡山就像是一只无头的苍蝇,红军说要联合抗日,他也要喊两句。蒋介石说要焦土抗战,他也觉得很有道理。
总之,此时的阎锡山是抓到什么是什么,就怕心里没招没落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知道。
不但给予八路军各种各样的支持,连军粮武器弹药,都先行拨付一批,让八路军在装备上有了很大的改善。尤其是承诺,在太行山和吕梁山一部作为八路军的驻地,将所有的税收权都交给了对方,更是解决了八路军先期入晋的种种后续问题。
而曾一阳已经到了保定,刚刚丢失平津的张学良看上去有些憔悴,但还是亲自带领东北军主要将领,去机场迎接了曾一阳。
虽然遭遇非议,但张学良还是国家的副总司令,海陆空军的副大元帅。
名义上,张学良是蒋介石之后的民国第二人,这样的规格,即便是何应钦也不见得能享受得到。
“副总司令,让你费心了。”曾一阳去保定,就是为了让张学良安心,东北军的这次抗战,又一次毫无意外的处处失利。
“汉卿已经是待罪之身,只要曾将军不嫌弃,不防你我兄弟相称。”张学良也是病急乱投医,抓到了曾一阳这根救命稻草,全部的希望都放到曾一阳身上。
真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曾一阳作为名将,又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在张学良的印象中,这样的人都是有点脾气,才高气傲的人。张学良的低姿态,正是他有求于曾一阳的地方。或者说,东北军是否还有救,就全靠曾一阳能否给东北军一个大胜来鼓舞士气了。
北平的迅速失利,究其根本原因就是出现了内奸,让张学良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中国人,为什么会将跟着日本人走。
连仗都没打,就迫不及待的要当汉奸。
东北军57军,在北平周边的防御体系,还没有彻底成型,日本就获得了东北军的全盘计划。并第一时间攻击,东北军在北平郊外的防御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直到东北军撤出北平,他才知道,背后一直在给日军传递消息的正是被他很看重的名流王克敏、潘毓桂等人。
他们给日本人当汉奸的理由,也五花八门,有未来尽快让东北军失利,失去对日军的反抗实力,以为这是保护北平的市民;有的人为了私欲,认为抗日必败,投靠日本人才是王道;而有些人看到东北军败退已成为事实,所以干脆接受了日本人开出的条件,出任伪政府官员。
和张学良同坐一辆汽车之内,宽大的防弹轿车凝重,而又轻快的启动上路。
曾一阳明显感觉到了张学良的不一样,情绪很激动,曾一阳也明白,平津的失利,到最后只能由蒋介石来给张收拾乱摊子,汤恩伯的13军,已经进入了怀涞,在居庸关、八达岭长城、南口等地布防。
能不能拖延日军的进攻步伐,就看汤恩伯能把仗打成什么样了。
北平的失陷,对于华北的战局来说,几乎等于一场地震。从天津大沽口,到北平的障碍早就被日军清理的差不多了。北平一失,日军可以在几日内从天津上火车,抵达平绥线和同蒲线的节点大同,晋绥军将会受到察哈尔和河北的两路夹击,阎锡山的日子不可为不艰难。
而平汉线到洛阳的路段,也在日军的进攻范围内,虽然此时东北军还没有失去保定等地,但无险可守的华北平原,东北军面对日军机械化部队,束手无策,只能节节败退。
津浦线也岌岌可危,日军如果在山东一路进攻顺利,加上他们控制的胶济铁路,整个河北将全部在日军机动兵团的控制之下。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张学良情绪激动的喃喃道,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多难。
准备好损失再大,也要让日军在平津吃足苦头。让全国都知道,东北军不是只会逃跑,抗日也是义不容辞的张学良,又一次成为所有人痛斥的内战将军。
一心抗日,但结局,几乎和当年的长城抗战如出一辙。
长城抗战的时候,东北军内出了一个汤玉麟,这次由又出了个王克敏。蒋介石倒是没有刻意的呵斥张学良,反而进行了多次安慰。东北军在平津以两万多伤亡,换取的不过是日军一千多伤亡,这样大的损失,即便是张学良听了,也眼泪汪汪的。
这仗还怎么打,20比1的伤亡,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是高级军官可是知道的。
下次,还有那支部队愿意和日军交战?
曾一阳坐在张学良边上,心说,东北军这几年的训练他也知道。士兵也都是很刻苦的样子,别说其他的部队,就一个105师的配置,就和四十军差不多了,怎么回打成这样?
“张将军说说情况吧!”初来乍到,曾一阳希望所有的消息的都从张学良的口中得知,而不是通过党的地下组织获取,这两者有着显著的区别。
前者是信任的表现,后者可是离心离德。
“汉卿汗颜,让东北军蒙羞……”张学良刚想把东北军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可是就被曾一阳挥手阻止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可以用一时之胜败来看待。东北军在失去空中防护能力下,组织阵地战,失败也不足为奇。”曾一阳说出了东北军此次大败的原因,他已经通过战报,知道了东北军主要歼敌机会,反而是在丰台的牟田联队身上得来的。
用缺乏反坦克武器的步兵,对付有着空中,地面双重打击的日军,伤亡必然会很大。
“7月7日,自卢沟桥挑起事端,进攻宛平城,我守军685团阻击日军牟田联队一千多人,获得歼敌二百人的胜果。7月11日,在丰台,日军牟田联队,被我东北军105师313旅围攻,伤亡在五百人,我军亦付出八百人的伤亡……”
“7月21日,57军在安次、武消、香河等地固守,来犯日军20师团,57军三个主要阵地,三个师的布防在三天之内就被日军攻破,伤亡一万三千余人……”
张学良已经没脸再说下去了,其余的伤亡曾一阳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在南苑。以为东北军失去廊坊之后,日军长驱直入,一直到了北京城的外围。当时,丰台日军还在坚守,但南苑的兵力空虚,对阵20师团,伤亡惨重也是必然。
从何应钦那里获得的情报来看,日军20师团配备了两个坦克中队,东北军的主要伤亡基本都是被日军坦克中队的机枪所伤。
“嗯,看来还不错……”曾一阳看到的是,在宛平和丰台,东北军的日军的伤亡比基本就在2:1,这是一个任何中国将领都能够接受的事实。
“曾将军……”张学良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大败之后,张学良的心里也变得极度憔悴,听不得一点对东北军负面的消息。
此时,曾一阳的话,听在张学良的耳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幸灾乐祸还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