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牡丹失败的事情晚饭吃的就有些沉闷,三人草草吃过之后便早早的睡了。
睡得早,第二天起的就早,柳轻候洗漱时看着满目苍翠的终南美景忽然动了想要入山走走的游兴。
念头一起便急迫的不可遏制,就连饭都等不及吃了。无色神情恹恹的不愿意动,柳轻候就与九娘子结伴上山。
终南山有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之称。山系连绵起伏自成小气候,两人刚刚入山不久,山中居然下起了雨,这雨极小,似牛毛、似花针,吹面不寒,倒使山中的空气愈发清新。
雨来的快去得更快,就跟喜怒无常的小孩儿脸一样很快便停了,随即天空中层云裂开,明朗的朝阳披洒下来,引得青蛙呱鸣,宿鸟惊叫着飞上天际。
眼前这一幕清新空灵,充满着山间野趣的勃勃生机。九娘子目光追随着高飞的宿鸟口中随意道:“无花,这里的景色好美,你写首诗吧”
柳轻候闻言一愣,我靠,写诗?从后世到现在,学诗是真学了不少,背也背了些,但要说写还真是一首都没整过,甚至听着写诗这件事都还有些怪怪的。
正要拒绝,心里却有些不甘,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似乎眼中脑中有很多画面想要变成文字蹦出来。
柳轻候迈开的脚步猛然停住了,下一刻口中迟疑着吟诵出声:
漫步空山瘦雨新,间闻老蛙浅树鸣。
暖日破云惊宿鸟,翩然转喉入青云。
当“青云”两个字顺利吐出,柳轻候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欢喜,不是为这首诗有多好,而是因为我吟出来了,我特么也终于能够吟诗一首的狂喜,前后一千三百年学过的东西总算没白费,总算学以致用了一回。
“好诗,好诗”,萧九娘子莹白如玉的两只手拍的啪啪作响,“无花,你会作诗了,你是诗客了!”
掌声惊醒了犹自在迷糊中的柳轻候,刹那间柳轻候患得患失的很厉害,“九娘子,你真觉得这诗……好吗?”
他这么郑重的发问,倒让九娘子也忐忑起来,“诗要文人才懂的嘛,我就是觉得你吟的又上口又好听,应该,应该是好诗吧。不过也有一处小小的问题”
柳轻候全身一震,双眼圆睁,“什么问题?”
他的反应太大了,萧九娘子都快要被吓住了,伸手怯生生指了指身侧不远处的一株矮树道:“时令还不到四月,哪儿有青蛙叫嘛,更别说什么很老的青蛙了。刚才你听到的其实是癞蛤蟆的叫声”
柳轻候顺着九娘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那株矮树下的草丛中趴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癞蛤蟆。
这货色作土黄,背上密布着让人看了就恶心的小疙瘩,柳轻候看着它,它也看着柳轻候,对视中突然“呱”的叫了一声后掉转头撅起肥屁股一蹦一蹦的跑了。
看着柳轻候傻愣愣的样子九娘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在山风树影间久久回荡。
转色牡丹培育的失败只是一朵小浪花,并没有改变柳轻候生活的节奏。从漏春寺回到长安城后,他重又回归了书房,过起了中国古代读书人近似于面壁的典型寒窗生涯。
面壁十年图破壁。魏晋六朝时江东陆氏家族之陆机于松江华亭面壁十年,而后北上入洛当即声名鹊起;同一时代的左思同样面壁十年,一篇《三都赋》直使洛阳纸贵,寒窗实是读书人的登天梯。
安于书斋后从事后看来,那天在终南山中的即兴赋诗对于柳轻候而言实是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大事件。
从那天开始,他的诗歌学习开启了从单纯的学向个人写诗的转变。就像迈过了一道被堵住许久的门,眼前豁然开朗。
他开始积极主动的进行诗歌创作,从古体到近体,从绝句到律诗,从五言到七言,甚至是有意模拟《诗经》的四言;与此同时在诗歌题材上也是广泛试验,山水田园、战争边塞、赠别、政治,乃至于闺怨,管他写得好不好,总之先学着写了再说。
在不断尝试的过程中,他发现写诗就像世间的很多事情一样,没做时总想着很难,想着自己永远也不会做,即便做了也做不好。但当真正开始做之后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诗歌滥觞于传说中三皇五帝时代的上古歌谣,发展到盛唐时已经走过了将近两千年的时光。两千年间创作出无数经典作品的同时,诗歌本身也已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有规律可循的成熟范式。
总结这些成熟的范式,研究、学习这些成熟的范式,而后再模拟它们,于是一首新的诗歌就顺理成章的被创作出来了。
在这一过程中柳轻候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也曾总结过为什么后世人觉得写古诗很难的原因。答案非常简单,因为后世人对于古典诗歌总是总结的太多、研究的太多、学习的太多,但自己模拟创作的却太少,少到几乎为零。
若是再问问为什么不写,为什么学习的理论却不转化为实践?原因就是没有需要,既然人们的生活中不需要诗,为什么要去写诗?
于是乎,柳轻候在一千三百年前悲哀的承认了一千三百多年后那个流传已广的说法——诗歌已死!
学诗、写诗、练字,他有得之于后世的一整套知识体系做支撑,有后世多年总结并被一次次考试证明是行之有效的学习方法做支撑,又有这具身体原主人对《五经》整套的背诵做基础,他会学习,会以效率最高的方式学习,于是理所当然的他的学习进境就极快,快到王缙每次考察都觉得吃惊,但下一次还会更吃惊的地步。
学习很顺利,醉梦楼戏场的经营也很顺利。戏场每开一天就会多出两场的观众,而这些观众几乎又都会自觉的转化为醉梦楼戏场的广告宣传员,只不过他们宣传的方式既不是发小广告,也不是发朋友圈,而是所有的宣传全靠嘴。
一轮又一轮的口碑发酵下来,宣传效果是极其可怕的,几乎是一夜春风过后,醉梦楼戏场在长安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戏引人入胜的经典故事情节、鱼龙曼衍的幻术、精美的服饰、日臻熟练精微的演技、戏场中古怪却舒服的新样式胡椅、一水儿的上品刑窑白瓷茶具、乃至那贵的令普通人一听就为之咋舌的票价与酒水茶点消费都成为津津乐道的话题。吸引着更多人议论,也吸引着更多人想要一睹究竟。
但想要亲眼看一场醉梦楼小戏却并不容易,不仅仅是因为贵,更因为他们的票卖的实在是太他娘的快了,虽然是每天两场,依旧票一放出来就被抢空,很少有能超过一盏茶的,尤其若是碰上皇城内各官衙休沐的日子,那票更是快的让人绝望。
原本还有人怀着看热闹的心思等着。长安人好热闹,这地方许多食肆、酒肆、茶肆还有青楼楚馆什么的刚开张时门庭若市,过一段时间新鲜劲儿一过就偃旗息鼓的例子太多了。这样的事情老长安们实在看得太多,等着吧,醉梦楼戏场凭什么例外?
结果他们盼望的偃旗息鼓日复一日总是没有到来,倒是戏场又开出了《白蛇传二》的新戏,新戏一开,原本已经看过《白蛇传一》的观众们再度蜂拥而来,热度竟是丝毫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