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云打开弓韬,抽出弓箭,取下弓弦,细细地在火堆边烘烤起来,大唐军中人人携带弓箭,只不过寻常士卒所用的弓箭不像他们这些将领有做工精良的弓韬存放弓身弓弦。
只不过在昨夜那样的倾盆大雨中,再精良的弓韬也不顶事,南霁云只得和其余士兵一样挨着火仔细地烘干浸了水汽的弓身和弓弦,同时将箭胡禄里的羽箭烘烤番。
沈光同样脱了甲胄,干着同样的事情,军中诸般器械,弓弩最强,但保养也最为娇贵,他相信躲在城中其余地方的吐蕃人也在干同样的事情。
打巷战的话,吐蕃人除了仗着熟悉地形,玩暗箭伤人的把戏便没有其他办法了,这场大雨下来,他们就算想玩火攻都没辙。
“主君。”
“回来了,联系上了?”
看到来向自己禀报的王神圆,沈光放下那把老丈人王忠嗣送他的金丝缠绕握把的角弓,开口问道,他如今不担心城中的吐蕃残军,反倒是担心这场大雨后,军中会有大规模的风寒症状。
“何校尉亲自泅渡过河,和薛大郎那厮联系上了。”
王神圆脸上还有几分惊色,昨晚那场大雨后,婆夷水暴涨后,留守在河岸边的大营里却是发生了暴乱,有几个野心勃勃的奴隶煽动其他人试图抢夺军辎,好在薛珍珠平时训练手下得力,而且关键时刻他也是个敢下狠手的,一口气杀了参与叛乱的两百多号随军奴隶,杀得剩下的人个个心惊胆战,不敢再有丝毫异动。
“如今知道主君已然攻下连云堡,大营里才算彻底安定下来。”
“这番薛大郎算是立了大功,应当重赏。”
沈光听完王神圆的禀报,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人心难测,他以为那场大雨是天赐良机,却不曾想那些随军的奴隶同样把这当做了机会。
这时候沈光有些明白为什么高仙芝在怛罗斯之战时,会被葛逻禄人背刺了,定是大唐军队和大食军队相持不下,不像高仙芝以往那般轻易灭国,这才让葛逻禄人起了异心。
“今后某当引以为戒。”
为了全力夺下连云堡,沈光并没有在大营留下多少兵力? 这回如果薛珍珠也参与叛乱? 那他就算打下连云堡也是得不偿失。
“主君,薛大郎已经在组织人手准备将军中所需的物资运送过河……”
“知道了? 下去休息吧。”
沈光吩咐完王神圆? 然后便站了起来,朝不远处盘膝烤火喝酒的李嗣业道? “李兄,且披甲? 该收拾这城中剩下的吐蕃狗贼了。”
“好。”
放下酒壶? 李嗣业起身间便大呼起来,“小的们,都披挂起来,跟耶耶去砍吐蕃狗去!”
很快各处营房内? 陌刀军和碎叶军的士兵们都穿上了烘干的衣服? 披挂上铠甲,此时众人都吃过干粮,俱是精神抖擞,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谁让如今这城中剩下的吐蕃士兵对他们来说便是唾手可得的军功!
……
唐军的异动,很快便惊动了城中的吐蕃残军? 悉诺逻站在屋顶上,眺望着披甲的唐军士兵队形严密地向城中其余地方推进? 眼中只剩下绝望,唐军的武备本就远胜大蕃? 原本他们还能仗着高原地形,唐军不擅作战打得有来有回。
可是这次能打到连云堡的唐军? 那是翻越了对他们吐蕃人来说都堪称绝域的高山雪原? 又怎么会气力不济。
“准备交战吧? 告诉士兵们,不用想着投降,就算跪地求饶,这些唐军也不会放过咱们!”
自从夺还铁刃城,大唐推倒赤岭界碑,大蕃和大唐间的战事便血腥无比,双方绝不会留手,悉诺逻想到这些年在青海那边被剥皮拆骨的唐军,就没想过能活下去。
城中的吐蕃守军,随着这死战的命令也顿时成了哀兵,他们手上都沾染过唐军的血,不是在小勃律,而是在青海,在河西和陇右,那些唐军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就像他们当初杀死的那些唐军。
很快战斗就爆发了,沈光让汉儿们持盾在先,引出吐蕃残军后,便是陌刀手跟进扫荡,随后剩下的蕃兵们打扫手尾。
那些吐蕃士兵不可谓不悍勇,几乎人人都抱了决死之心,只可惜他们的主将没了斗心,只剩下一死报国的念头,他们的冲杀也只剩下莽撞可言,当唐军的盾手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便是一阵弓箭射出,随后便跳荡杀出。
但是谁能想到这些唐军盾手开盾以后,出现在他们面前都是比他们高大强壮无比的陌刀手,丈长的陌刀劈砍下来,没有什么甲胄挨得住,就算他们再不畏死,也终究难以抵挡本能的恐惧,面对根本打不赢的对手,这些跳出来厮杀的吐蕃士兵最后只会在士气崩溃下四散奔逃,然后被碎叶军的蕃兵们衔尾追杀。
沈光有条不紊地让麾下军队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地扫荡过去,他也不在乎城中的库藏缴获,而碎叶军的将士们也都不在乎,谁都清楚自家的主君才是安西最有钱的人,没人看得上战场上这些缴获。
当知道唐军面对唾手可得的军辎也不屑一顾,只是耐心地扫荡,悉诺逻苦笑声中朝亲兵道,“让剩下的士兵都来我这儿,便是死咱们也和唐军拼了。”
听到城中响起的鼓声,沈光皱了皱眉,这是吐蕃人的军鼓,乃是用人皮所制,听这鼓声像是有聚兵而战的意思。
果然很快便有在城墙上眺望的士兵看到了从城中各处地方窜出来得吐蕃士兵聚向西面某处大屋,随后沈光便从传令兵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这是要和咱们拼死一搏了?”
“沈郎太看得起这些吐蕃狗了,他们哪还有拼死的资格,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抹去脸上鲜血,李嗣业狞笑起来,他刚才可是杀了个爽快,被他手刃劈碎身躯的吐蕃贼兵不下十多人。
“李兄说得是,既然如此,咱们便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沈光轻笑道,这场战斗终于到了终结的时刻,他也不怕那些吐蕃残兵还能耍什么花样,他们如今只剩下六七百残部,拿什么和他打。
一刻钟后,沈光领着麾下众将和士兵们围住了那座当是连云堡守将的将军府,那个面裹白纱的吐蕃守将被身边的士兵簇拥着,在府前列阵。
“杀!”
没有任何的废话,随着沈光挥手间,他身后的碎叶军如潮水般上前,和这些最后的城中残军厮杀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