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幕城吹起口哨,放松心情。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时间实在不够用,那就让马努老爹商队先走吧,反正这段时间自己基本上适应了西域的气候和环境,已经不是对大漠一窍不通的一枚菜鸟。
而且地图在手,天下我有。
作为大侠,即便孤身一人,也可以勇闯天涯!他静下心,决定把孔雀河在楼兰境内那一段沿着河道先走一遍,然后再慢慢向其他地域的河段扩散。
当他驱马走到孔雀河,已是夕阳西下,黄昏下的孔雀河从燕幕城脚下缓缓流过,两岸的绿洲,千家万户都升起袅袅的炊烟,晚归的骑牛牧童和肩扛锄头的农家大叔沿着田间小路笑容满面地回家……
好一曲田园牧歌。
不是江南胜似江南。
燕幕城翻身下马,看水色极为清冽,于是放马在河畔喝水,自己也俯身抄了几口,果然水质甘甜有如清泉,
水咽入咽喉缓缓进入大肠,感觉就像这孔雀河水一样九曲十八弯。
……
他牵着马儿,找一草木茂密处,马拴好后,四顾无人,将衣服脱个精光,哈哈一笑,向鱼一样跳入水中!
自长安一路西行,多少风尘遮面,多少次水贵如金,今天还是第一次痛痛快快在河里洗个澡!怎个爽字了得!
洗得正嗨,突然瞥见上游一件衣物飘了过来,燕幕城捞起来一看,是一件浅绿色的百褶裙,微笑心想,前面一定有人在洗衣服。决定把裙子放回河畔等人来取,他光着身子刚湿漉漉走上岸。
就听一声刺耳的尖叫。一个气吁吁跑来的女子连忙转身用手蒙着脸。
燕幕城脸上也如火烧云,连忙取过衣服遮住下体,慢慢靠上前,咳咳问:“姑娘,这裙子是你的吧?”
对方没有转身,蚊子般嗯了一声。
这女子一头披肩的金色波浪卷,水红色连衣长裙,紫色镶边无袖背心,亭亭玉立,就像孔雀河畔一株粉红的百合。
这是燕幕城生平看过的最美的背影。
没有之一。
真想看看她的脸。
想必也是个绝色。
果然是西域美女出楼兰,在乡野之地竟然也有如此绝代佳人,让燕幕城联想到春秋时代诸暨河畔那浣纱的西施。
……
燕幕城是大侠不是采花大盗。
他克制住冲动,把裙子轻轻放在女子身旁的灌木上,然后慢慢潜回水中,那女子脸色飞红,捡起裙子逃得像小鹿一般,一二三回头!燕幕城心里念着。
果然,在逃离视线的刹那,女子忍不住回头去看燕幕城一眼,四目正好相对,吓得她又轻呼一声逃得无影无踪……
这个时候,按正常程序,燕幕城应该哈哈大笑才对,但他没有笑,嘴半张着,目光呆滞,这女子并是不特别美丽,但有什么无法描述的东西瞬间击中他心房。
让燕幕城感觉从这一刻开始,自己有什么地方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他无心洗澡,立刻爬上岸,胡乱穿上衣服,牵上马匆匆忙忙向上游赶去,可是他来来回回找了好长一段,发现所有的洗衣的石板上都是空无一人。
燕幕城怅然若失,独立斜阳。
佳人不知何处去?只有渐深渐浓的雾霭弥漫在静静流淌的孔雀河畔……
……
燕幕城骑上马,决定就近在附近村落找一户人家住一晚,心中纠葛着一丝惭愧,今天是来找人不是来泡妞的。
想起夏曼古丽殷切的目光,他自己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沿着田间小路,他漫步来到一个古朴的村落,在村口有些徘徊不前,这村子房房屋样式既有胡人风格又有汉人风格,有挂灯笼也有点着蜡烛和油灯的。
每扇窗纸都透着桔红的亮光。
陈旧,柔和,沧桑。
让燕幕城这一颗游子的心,有一种游子回家的温馨感。
“喂,小伙子,你是外乡人吧,你找谁呀?”背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燕幕城回头,看见一个裹着花布头巾的老奶奶慢吞吞向他走来,手里提着个菜蓝,里面有两根黄瓜和一把青椒。
“我看你在村口走来走去。”
老奶奶操着一口有些拗口的汉语笑道,脸上的皱纹像夕阳辐射的一缕光线,透着慈爱,让人倍感亲切。
“大娘,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蓝铃古丽的姑娘?”燕幕城吐字清晰地问。
“啥?”老奶奶歪着头道:“年轻人你说大声一点!”
“有叫蓝铃古丽的吗?”燕幕城大声。
“兰亭古丽?没有,全村六百多人,没有叫南亭古丽的。”老奶奶摇摇头撅撅嘴。脸上很遗憾的样子。
“大娘,是蓝铃古丽!”燕幕城纠正。
“是啊,没有兰亭古丽。”
燕幕城脸上的黑线哗啦啦流了一地。
算了,找人的事还是去问耳朵正常的吧,先问问有没有住地方住,燕幕城又大喊:“大娘,村子里有没有住的地方?有没有客
栈?我想住一晚!”
“客栈啊,村里哪有客栈?”老奶奶乐道,这回倒是听得清楚,又道,“小伙子,看你不像坏人,如果不嫌弃,就到老身家住一晚,有书读,但没有酒。”
燕幕城心中一喜,弯腰行礼:“那就多谢大娘了,到时给你房钱。”
老奶奶好像没听清,只是乐呵呵在前方带路,一路上都有村民在打趣,说古玛伊老太捡个便宜孙子回家。
在家家户户生火做饭的气氛中他们走过一个青石小巷之后,再往右手边拐了两弯,就来到一处挂满葡萄藤蔓的幽静小院,老太推开斑驳的木门,朝里头喊:
“夏利娅,有客人来,洗菜做饭!”
“喏。”一女子闻声出来,一看见燕幕城“呀”一声又躲进屋子里。
燕幕城亦呆住了。
这女子正是河边找裙子的那一位。
院子一角的竹竿上挂满了衣服,一件浅绿色裙子在迎风飘荡,似在向燕幕城招手欢迎,他捂着心脏位置揉了揉。
老奶奶又唤了几声。
这叫夏利娅的姑娘终于飞红着脸出来了,默默接过奶奶古玛伊的菜篮,去井边打水洗菜,老奶奶在一边导游似地笑眯眯说:“对亏你们汉人呐,教我们学会打井,原来喝口水都要到河里挑哩。”
……
晚饭很简单。
就是一人几张类似于馕的饼子,但很好吃,散发着黄瓜的清香,而且调着辣椒酱一起吃,燕幕城大呼过瘾。
这是燕幕城第一次吃辣椒酱,辣地得一头热汗,犹觉意犹未尽,看他馋猫似的眼神,坐在对面的夏利娅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微妙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不再陌生,不再羞涩……
她心想。
这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吃了辣椒也会嗷嗷叫,和村里的小伙没有什么两样。
桌前的油灯让整个屋子散发出一片古朴的桔黄,燕幕城饭后一边喝着冒着热气的羊奶茶一边打量房间,感觉心酸。
这是一件低矮的平房,三个小房间,里面的家具简单到极点,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品,很难想象如此美丽的女子竟然住在如此寒酸的地方,可见日子很艰难。
“大娘,你们家还有别人吗?你们又靠什么生活呢?”
燕幕城问古伊玛奶奶,他不好意思问夏利娅,生怕惊吓了这头小鹿。
有呼噜声响起。
老奶奶没吭声,坐在一张椅子上,头歪在椅子上竟然睡着了,燕幕城哭笑不得,只见那叫夏利娅的女子又红着脸,将一件羊毛毯轻轻盖在她奶奶身上,对燕幕城招招手,示意他到院子里去。
这时夜色升起在村落上空,明月的清辉笼罩大地,葡萄架下一片树影婆娑。
夏利娅给燕幕城搬了一张小板凳,她自己没有坐,手脚不停,在喂院子一角羊圈里的那三只咩咩叫的小羊。
“这小羊很可爱。”燕幕城笑道。
“我家就我和奶奶。我平时给人家放羊,挣一点钱。”夏利娅开口道,说这话时,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哀愁。
燕幕城心里微微叹息。
这一老一少,没有男人,几乎家徒四壁,可见平日是何等艰难。
夏利娅转身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声音如孔雀河水,澄静甘甜。
她翡翠般的眸子里羞涩少了,多了一份被坎坷生活历练出的坚忍。这正是燕幕城最喜欢的一种眼神。
燕幕城心少跳了一下。
“我叫燕幕城,来自大汉国的长安,来楼兰找一个人,送一封信给她。”
夏利娅将最后一把草叶丢进羊圈,抬头看了燕幕城一眼,目中有光芒闪烁,好像在对燕幕城心灵作一番扫描。
熟悉之后,她已经不惧怕和燕幕城正面对视,她倔强的本性一点点显露出来,对燕幕城而言,这份倔强让他似曾相识。
从夏曼古丽、阿依尔、班茹这些优质女人脸上他都看到过,但夏利娅眼神中有一种她们没有的特别的东西。
燕幕城无法用言语描述。
他知道对方一瞥之间的含义,所以保持微笑的面容,坦然面对。
似乎是鉴定完毕,眼前这男人应该说的是实话,而且她相信奶奶的眼光,绝对不会把一个陌生的坏人带回家。
美若蓝月的目光渐渐柔和,她去墙上取下一串红辣椒,去厨房拿了刀和砧板切起来,燕幕城想,是不是要做辣椒酱?
他瞟了一眼屋里的老奶奶问:“你不把她扶到床上睡吗?这样会着凉吧?”
“不要紧,她就爱这样睡,到床上我奶奶反而睡不着。”夏利娅轻声说,眼波中荡漾起一片朦胧,像雾又像雨。
燕幕城看到了她眼中的悲情
“燕大哥,楼兰离你们长安有六千多里,你来找谁?”她不经意地问。
“蓝铃古丽,我找蓝铃古丽。”
夏利娅的刀突然掉在了地上,她弯腰捡起,又继续用擀子研磨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