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将他们两人的紧张尽收眼底,他冷哼一声道:“朕又不吃人,怎么你们就怕成这样?”
顾宸和沈嵘连忙告罪:“是儿臣不好。”
庆帝皱着眉头剜了顾宸一眼,随后,他就将目光投注在了沈嵘身上。
“朕听闻你去了一趟长秋宫?”
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沈嵘早就知道自己的动作压根就瞒不过他,她颔首道:“是,楚婕妤身边的大宫女到东宫向儿臣求救,儿臣便去了一趟长秋宫。”
庆帝曲指轻叩桌面,隔了半晌才问:“你都瞧见了些什么?”
“回禀父皇,儿臣去时楚婕妤正浑身湿透的跪在烈日之下,而韩昭仪却在殿内由四个宫女打着扇子。”沈嵘如实道。
庆帝的目光微闪,旋即便嗤笑一声:“韩昭仪?朕往日倒是小瞧了她。”
说着话,他唇角那浅淡的笑意便已转为了杀气。
沈嵘垂眸不语,顾宸更是不敢插话。
孙公公的眼珠子转了转,便赔笑道:“想来韩昭仪是误以为楚婕妤彻底失了圣心吧!”
作为御前总管太监,他比谁都清楚楚婕妤在庆帝心目中的分量。
他觉得,那韩昭仪完全就是在自寻死路。
庆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许你说话的?”
孙公公一僵,立即赔笑认错。
随后,屋内便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许久,庆帝才眯着眸子道:“你到底是晚辈,日后莫要再同朕的嫔妃起冲突了,若真的有要事,只管禀给朕和皇后。”
沈嵘暗自舒了口气,赶忙恭敬应下。
“你皇祖母在朕的子女中最喜欢的便是你,你这段时日也多来寿安宫陪陪他。”庆帝望向了顾宸。
他母后素来偏爱顾宸。
“是。”顾宸垂首敛目,恭敬异常。
“还有……”庆帝微微拧眉,深邃的龙眸中浮过几分不耐烦,“不能一直偏宠某一个女人,你该雨露均沾。”
顾宸一惊,他父皇竟是一直都盯着他的后院?
他越发恭谨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好了,朕想单独陪陪母后,你们都回去吧!”庆帝直接赶人。
顾宸和沈嵘本就不想同庆帝多待,他这么说简直是正中下怀,他们俩立即领命退下。
待他们离开,庆帝才缓步走到太后榻前坐下。
“将帕子给朕。”他沉声道。
吴嬷嬷有些震惊,却还是恭敬地将手中的锦帕递给了庆帝。
“都退下!”将帕子伸进盆里清洗的庆帝淡声道。
孙公公和吴嬷嬷立即领着所有宫人退下。
庆帝仔细地为太后擦拭了脸、颈和手。
他难得地流露出了几分脆弱。
“母后,我从前总盼着您早些老去,我才好独掌大权。
可现在,您真的要离去了,我……我却舍不得了,我现在只盼着您能好起来。
哪怕……哪怕您又开始参政。”
他说着话,就有一滴泪滴在了昏迷不醒的太后脸上。
……
太后一直昏迷不醒,整个皇宫都逐渐被悲伤所笼罩。
便是往年都要大办的中秋宫宴也停办了。
八月底,太后突然苏醒,很是精神地要了三碗粥。
她将三碗粥喝完,便将屋内乌泱泱守着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顾宸和沈嵘夫妇。
皇后有些不甘,却也不敢顶撞太后。
等到屋内只剩下他们祖孙三个时,太后才对着他们说:“阿宸、阿嵘,你们以后的路只能自己走了,哀家希望你们能一直守望相助。”
顾宸和沈嵘对视一眼,随后便齐声道:“皇祖母,您不要这么说,我们还离不开您的帮助!”
说罢,沈嵘便哭成了泪人,顾宸虽没像她一样哭出声,却也眼含热泪。
太后这话……明显就是在交代后事。
“傻孩子,人终有一死,哀家……哀家也不例外。”太后的轻笑,满是褶皱的脸上尽是释然。
“先皇走了,阿毓也走了,现在该轮到哀家了。”
“皇祖母!求您别说了!”沈嵘眼圈通红,哽咽着祈求太后。
太后伸出手抚了抚沈嵘的脸颊,她温声道:“阿嵘,哀家已经很累了,你就让哀家无牵无挂地去寻你母亲吧。”
提到早早薨逝的女儿,太后的神情都变得柔软了几分。
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阿毓。
“阿宸,哀家无法看到你羽翼全丰的那一日了,但哀家相信你和阿嵘一定能熬到海阔天明的那一日。”太后看向了顾宸。
她在阿清薨逝前曾答应阿清要好好照顾看护阿宸,她已经尽力护着阿宸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
至于储位乃至往后的帝位,那就得靠阿宸自己了。
“皇祖母……”顾宸也忍不住落了泪。
他皇祖母怕是要真的离开他了。
太后微微蹙眉,半开玩笑道:“你们两个又不是三岁孩童了,怎的还哭闹起来了?”
“听话,别让哀家走的不安心。”
说着话,太后的脸上也浮上了几分不舍和担忧。
阿宸和阿嵘未来的路可不好走啊!
她其实……也有些放心不下。
可她真的撑不住了。
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再多护着他们夫妻几年。
沈嵘咬着唇将泪意逼退,颤声道:“好,我不哭了。”
顾宸也擦干了眼泪。
太后又笑着同他们两人说了会话,便露出了几分倦意。
她抬手摁了摁太阳穴,“好了,你们出去吧,让吾儿进来。”
她还有话要同她儿子交代。
沈嵘心里一“咯噔”,深知她皇祖母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虽然极度不舍,她还是强忍着点了点头。
“好,我们这就出去请父皇。”
因着太过悲伤,往日总是挺直了背走路的沈嵘难得地驼了背,顾宸的脚步也有些踉跄。
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出内室。
刚到院子里,沈嵘便拿帕子捂着嘴呜咽。
顾宸努力克制着情绪,他走到脸上乌云密布的庆帝面前。
“父皇,皇祖母唤您进去。”
语罢,他便落下一滴泪。
庆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呵斥:“哭什么哭?不许哭!你皇祖母一定会好起来!”
话是这么说,他自个儿却湿了眼眶。
“是。”顾宸声音艰涩地应了声。
庆帝将自己本就整齐的衣衫又整了整,这才深吸一口气,缓步往殿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