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相准备去一趟杭州,如果时间允许,他想亲自去福州,因为他想和国姓一会。
在最终使用武力征服金厦之前,周士相无论如何也要尽力和国姓商讨一下“和平”的可能。如果国姓肯以大局为重,放弃郑家称藩独立,入朝,周士相自是会厚待于他。否则,则只有兵戎相见,分出个胜负来了。
至于郑经,周士相还没有放在心上。郑经私自接受吴三桂的永历朝廷闽亲王封号一事早已被军情司报了上来,到时,以朝廷大义征讨郑经,任谁也说不出话来。况郑经现在的地位并不牢固,父子反目给国姓带来的伤害固然是大,对郑经这个“逆子”的影响也不小。周士相不相信金厦那些“世子派”真有铁心保世子的信心和忠义。甘辉已经从海路出发前往福建,郑森是否愿意和周士相一晤,结果很快就能知道。
福建方面,苏纳率第六镇、及浙江清军及马逢知部改编而成的三个独立旅分两路向福建进军,一路由苏纳亲领,至绍兴、宁波经台州、温州方向攻入福建;另一路由苏纳的副将鄂多率领由严州、金华、处州方向攻入福建。
浙江太平军大举入闽时,浙江境内并未完全平靖。宁波、台州二府在杭州失守后便遣使纳降,独台州清军在知府朱君盛的带领下坚守相抗。苏纳以一旅兵猛攻台州府城,三日不克。朱君盛以太平军为流寇之兵,所到之处杀尽士绅为名,鼓动台州士绅练乡兵以拒太平军。
8月26日,仙居、天台两县士绅团练趁太平军主力围攻台州府城,后方力量空虚之际,密谋夺取县城,断太平军的粮道。不过由于消息走漏,苏纳得以及时防范,捕斩为首者70余人,又分兵围剿乡民乱军万余,斩杀千余众,余者皆解除武器发还乡里看押。
台州左近士绅乱民平定之后,府城独木难支。9月4日,东门被穴攻爆破,知府朱君盛跳城自杀,城内清军、官绅及青壮四千余皆遭屠戮。台州惨案发生之后,温州清军一部分张皇逃入福建,余者非降即逃。
鄂多路太平军前期进展也是顺利,未遇清军抵抗就拿下严州、金华、处州三府,在进攻衢州府时,却遭到福建左布政张经率领的满汉军队顽强抵抗。太平军攻下衢州后,张经率余部退守江山县,誓死不降。鄂多亲自统率兵马将江山城四面包围。清军在张经指挥下凭城顽抗,又从福建调来红衣大炮,达素更遣来满兵400余助战,致使鄂多部损失惨重。原金华、严州、处州三府被收编的绿营及匪兵三千余被鄂多驱为炮灰,连日攻城,死伤大半,余下数百人竟于夜中营啸,险些令得太平军全军大乱。营啸镇压下去后,鄂多凶性大发,竟令将参与叛乱的降兵尽数坑杀。
猛攻十四天后,鄂多部终在9月12日攻克江山县城。张经及其亲信将校在城破之时窜到火药局,点燃引线,轰然一声,为他的大清主子光荣成仁。鄂多部太平军入城后,因连日攻城不顺,伤亡惨重,军心士气都是不振,竟命将城中清军女眷及官绅子女千余掳至城外犒赏三军。
城中有德高望重老人等出面劝阻,称太平军乃大明王师,岂能行此禽兽之事。鄂多怒称:“我大兵攻城之时,怎不见你劝阻清军放下武器?我大兵血染城下之时,怎不见你等流下半滴眼泪?今不过掳些清军女子,你等就跳将出来,却是安的何心?倘要将人放回,也可,我大明天兵便学那清军一般,江山城中留女不留男,你等看可好?”
那干老人自是不敢再言。9月15日,鄂多部太平军从江山出发,未遇任何抵抗就越过了仙霞岭,兵锋直指闽西北重镇建宁府。与此同时,东路太平军在苏纳的带领下自温州平阳出发,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入闽门户分水关。至此,福建境内已无险要可阻太平军,全省光复已成定局。
9月10日,从广东潮惠北上的第七镇则在镇将胡启立的率领下攻陷漳州府辖铜山、南诏,兵进漳州府城,派使劝降。清漳州知府董学明、副将林昌全等人开门投降。漳州光复后,胡启立按军部原定计划立即向泉州进军。自南雄出发的朱统第十镇也经江西会昌攻入福建汀州府,经两日激战,全歼灭汀州守军1200余,旋向延平府挺进。
太平军四路兵马齐进,四路皆奏凯歌,福建全省除福州、邵武二府以外,都落入太平军之手。只余二府在手的达素,已经根本无力再阻挡太平军,甚至连组织一次像样的反攻都难以做到。张经在江山战死,所部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达素知道他已难逃一死。每日只缩在福州将军府内,饮酒浇愁,已经不管不问。
福州的驻防八旗及其家眷也都是愈发觉得天要塌陷,对于太平军,满州兵将人人惊惶。近有广州满城、杭州满城,远有江宁满城,可以说,自太平军起兵以来,凡满城所在,无一幸存。如此报复,自是让福州八旗既是绝望,又是愤怒。所谓降亦死,不降亦死,不如拼命。面对死局,福州八旗兵兽性大发,竟于城中大肆捕杀汉人,***掳掠,称反正都要死,不如给南蛮子换换种。
整整十七天,福州城中汉人被屠戮者十之四五,沉河堕井投缳者十之二三,逃出城者不过十分之一。上至七十老人,下至还未说话的婴儿,凡男性者尽被满州兵杀戮。城中有僧寮中,匿妇女数十人,结果小儿一声,搜戮殆尽,血流奔泻,如涧水暴。
福州发生的暴行传到周士相这里时,已是9月29日,此时,暴行还在继续。他将福州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刚刚抵达松江的顾炎武。
顾炎武叹惜一声,说道:“自古有亡国,有亡天下。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周士相听得一知半解,不由问道:“那先生以为甲申以来,我大明是亡国还是亡天下?”
“满州率兽食人,毁我中华衣冠,视我子民如牲畜,自是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