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清楚朱由榔不过是个傀儡,吴三桂若取北京,终有一日会自立,可是真要杀朱由榔,张国柱却不敢。弑君的恶名,他担不了。
吴三辅却是杀心已定,奇货固然可居,可这奇货要是落入别人手里,那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既然没有意义,不若索性除掉,一了百了。他亲自带兵去处决朱由榔,张国柱没有阻拦,也没去,不知是害怕还是愧疚。吴三辅对张国柱的态度自是不满,但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忙忙就带人去杀朱由榔。
“吴卿,何时可突围?”
朱由榔看到领着士兵前来的吴三辅,忐忑不安。吴三辅一言不发,身后却有两个士兵默默上前突然架住朱由榔。
吴三辅阴沉的脸和目中的凶光让朱由榔意识到什么,但却装糊涂的问道:“吴卿,这是做何?”
吴三辅腮帮子一动,沉声道:“陛下乃大明天子,今叛军作乱,为陛下免遭叛军凌辱,臣请陛下归西。”
“你要杀朕?”事到临头,朱由榔倒是冷静下来:“是吴三桂要你这么做?”
吴三辅黑着脸不说话,只示意士兵将朱由榔按倒在地,然后不顾自己的刀伤,缓缓抽出了佩刀,竟是要将朱由榔斩首。
被按在地上不得动弹的朱由榔泪水当即流出,却是一声不吭。这瞬间,逃亡了十六年的朱由榔终是有了点天子的气势和担当。
“朕对不住母后,对不住皇后,对不住慈煊他们,也对不住李定国、白文选他们。”
朱由榔咬牙闭目,再也不发一言,任凭吴三辅刀剑加颈。
他真是死心了,也不想再乞饶,也不想再跑了。他只想快点结束,快点结束。
吴三辅将长刀举起,刀下是皇帝。
一众吴军士卒均是不忍,有几个还跪了下来。
“将军且慢!”
一直追随朱由榔左右的小内侍颤颤悠悠的从树后冲出,跪在了吴三辅面前,抱着他的腿哀求道:“吴将军,陛下尝为中国之君,今若斩首,未免太惨,将军不若赐陛下自尽,始为得体。”
吴三辅有些迟疑。朱由榔有些感激的看了眼那个小内侍,自己平日对这小内侍颇是苛刻,不想死到临头,他却还想着为他求个全尸,真是难得忠义。
朱由榔心中很是酸苦,他长叹一声,对吴三辅道:“一死而已,朕亦曾为君,全朕首领可也?”
吴三辅将长刀放下,点头道:“也好。”说完吩咐亲兵将自己的一壶酒取来,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包中有几枚黑色药丸。吴三辅将几枚药丸全倒进了壶中,然后将酒壶递给朱由榔:“请陛下饮下此酒!”
酒是好酒,药却是毒药。
毒酒一壶。
朱由榔用发抖的双手接过那酒壶,却迟迟不愿喝进肚中。
吴三辅等得着急,山下叛军已经杀了上来,再耽搁下去就会生变。情急之下竟是探腰下去,提起酒壶就往朱由榔嘴中强灌。忽听耳后传来箭啸声,旋即一枝利箭射在他后背,令他钻心一疼,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倾去。酒壶失手落在地上,“咕嘟咕嘟”往地上流着。又是十数枝箭枝到,几个没有树木掩护的吴军顿时被射翻在地。山腰上喊杀声四起,一大队军士正往山上涌来。吴军慌忙去挡,可另一侧叛军却也攻了上来,很快就和后山上来的兵马撞到一起,让人意外的,双方兵马竟不是一伙,见面之后就厮杀在了一块。
事出突然,看押朱由榔的吴军士卒都去抵挡敌兵,倒将朱由榔给忘记了。那小内侍此刻吓得蹲在地上,视线中是中箭抽搐的吴三辅,他很是惊慌。这时却见吴三辅身下突然一动,然后就见皇帝从吴三辅身下钻出,挣扎着爬起来,然后一脚将那酒壶踢出老远,又狠狠踢了一脚吴三辅,对那小内侍喝了一声:“走,快扶朕走!”
那小内侍愣了一下,忙答应一声,上前扶住朱由榔就往树林中钻去。
攻到半山坡的谭诣没想到又有一伙兵马从另一侧兜了上来,将他的人给拦住,气得咬牙切齿。
从荣县赶了六天才找到此处的狄三品此刻也是惊怒,惊的是吴军竟然还能打,怒的是天子就在眼前,却就是抓不住。
张国柱领着剩下的吴军负隅顽抗,只以为狄三品和谭诣是一伙。谭诣却以为狄三品的兵和吴军是一伙,狄三品那边则当谭诣是吴军的人。三方兵马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就在这山上混杀成一团。被谭诣的几百兵给拦住的夔东兵这会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救天子心切,哪怕伤亡惨重,也不曾就此退兵。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山上山下到处打着火把。黑夜之中,喊杀声倒是停了,几方人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竟是形成了僵持之局。
谭诣和狄三品都以为天子还在吴军手中,可张国柱这会却是心急如焚,因为天子不见了
朱由榔又逃了出来,这一路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路上几次险被吴军发现,若不是那小内侍精明,只怕他又要落入吴军手中。这处山岭很大,越往深处走,树林越密,也没有路。二人就这么摸黑往前,磕了绊了,也不敢叫出声来,就怕被人听见。
最后,实在是走不动了,朱由榔喘着粗气在一处水潭边坐了下来。那小内侍也是累得够呛,坐在地上歇了片刻后,他借着月光往四周的林中摸去,却是要找些果子供朱由榔果脯。
找到一把果子后,小内侍高兴的回到水潭边,却见皇帝陛下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小内侍一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头好像熊一样的动物就在水谭边,远远看去,那动物身上只黑白两色,毛茸茸的。等那动物转过身子时,小内侍不由松了口气,因为那东西不是熊,而是猫熊。猫熊很少伤人,小内侍宽下心,上前告诉皇帝陛下不用怕,然后将采来的果子分了大半给朱由榔。
吃了些果子后,朱由榔肚中的饥饿感顿去了不少,这时才想到自己还不知这小内侍叫什么名字,便和颜问他:“你跟了朕这么久,朕却不知你叫什么。”
小内侍忙道:“回皇上,奴婢叫徐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