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也完了节也完了,家里也都收拾完了。
贾珍和尤氏都觉得腰酸背痛,无比需要疏散。
尤氏便抱怨:“你看三妹妹,就能帮着二太太管家,即便凤丫头病着,家里也井然有序的。
“四妹妹就这样孤介,只一心当她的千金大小姐,家务事一样不肯学。以后嫁人,可怎么办呢?”
贾珍顿时心中一动,笑道:“她还小呢。且又在那边,咱们管不了。
“不过,往年你母亲和妹妹们不是来帮过忙么?今年怎的没让她们过来?
“如今年节大项已完,都是些琐碎小事,你不如叫了她们过来。她们也享几天福,你也松泛几天。”
尤氏脸上僵了一僵,勉强笑道:“这倒是个主意。我这就让人去接去!”
越想越不高兴,不由得使性子道:“只是家里如今各处都堆着东西,不如就让她们住天香楼吧!”
贾珍顿时沉了脸。
天香楼是宁国府的禁忌,更是贾珍最不可言说的痛脚。
听尤氏这么说,贾珍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冷冷地把茶碗丢在桌上,哼道:“既然没地方,那就在外头给她们买个院子罢了!”
说完,起身便走!
尤氏气得捂着脸哭。
原以为这是气话,谁知贾珍竟真的给尤家母女在小花枝巷买了个院子,还拨了下人去服侍。
尤氏登时便气病了。
王熙凤去看望她,妯娌两个赶了旁人出去,且说私房话。
尤氏哭得抬不起头来:“我这么多年忍气吞声,怎么就换不来他一丝收敛?你说的再也不错,我这才提个头儿,他便迫不及待!”
“好嫂子,珍大哥哥真的太胡闹了。这若是传出去,别说他的脸了,便是荣宁二府,谁还能直得起腰来来呢?”
王熙凤愁容满面,“不然,你把二位妹妹,早些聘了吧?”
尤氏迟疑片刻,便又痛哭起来。任王熙凤怎么劝,都不做声。王熙凤也只得告辞:“好嫂子,旁的都是假的,你可一定保重自己的身子。”
尤氏心事重重地点头答应,让人送了王熙凤走。
屋里的心腹丫头忍不住低声劝她:“二奶奶这话可没说错!聘了二位姑娘,大爷不就没想头了么?”
“你知道什么?”尤氏失神地靠在迎枕上,低声喃喃,“当初她二人不在,他便摸上了秦氏……
“若是我非要聘了她二人,还不知道他会摸上谁。万一是个惹不起的,家里可不是要翻天覆地了么?
“好歹她二人,我和大爷都还拿捏得住……由他去吧……”
丫头想一想,也叹气,低声咕哝:“前儿我看大爷瞧着胡氏的眼神儿就不对……”
竟神速得很,不过正月二十一,小花枝巷的新院子便布置好了,尤老娘、尤二姐、尤三姐欢欢喜喜住了进去。
贾珍当夜便没走,就宿在了这边。
尤氏听说,病得越发沉重。
事情飞一样地传开,连贾琏都听说了,悄悄跟王熙凤议论此事。王熙凤冷笑一声:“作死!”
挨到晚间,贾琏便心痒难耐,想寻个借口去小花枝巷看看。王熙凤一眼便看明白他的意图,笑眯眯地告诉他:
“你若去了,回不来,可别怨我。如今因为林妹妹,皇上可是时不常就会看看咱们家。你怎知咱家没有仇人,不会弹劾?”
贾琏想了半晌,依依不舍地上床睡了。
当夜,心里已经恼了的王熙凤,狠狠地修理了贾琏一顿,以至于第二天他走哪儿都扶着腰。
正月二十二,贾珍又去了小花枝巷。
这种情形之下,他夜里自然是要宿在此处的。可尤三姐自从来了小花枝巷,便没见长姐尤氏来过,便知只怕是姐夫跟长姐闹了别扭。
尤三姐恼将起来,腮上似笑非笑:“姐夫,我们姐儿两个日后到底是个什么下场,我也就不想了。总归不得好死罢了!
“只是姐夫,你也忒明目张胆了一些。二姐姐的亲事还没退,你便这般戏弄她。明儿张家找来,又怎么办呢?”
贾珍已经喝得上头,色眯眯地伸手去摸尤三姐的那双秋水眼,嘿嘿地笑:“退个亲而已。多大的事儿?
“我早打听了,他家已经穷的待好讨饭。我二十两银子拍出去,还怕他不认头?
“你也一样……”
尤三姐侧身躲开,冷笑一声:“我当年一个黄花大闺女,被姐夫甜言蜜语哄到如今。
“你府里也有姬妾,我姐姐也不是容不下人的人,大不了,纳了我们姐妹俩做妾便是。
“偏你又要外头好看,什么名分都不肯给我们。偷来的锣儿敲不得。只管拿我们姐妹当粉头取乐!
“你别急,你家又有祖宗又有爹爹,我尤三姑奶奶倒要去会会,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教导儿孙的!这样羞辱妻子、禁锢平民!”
尤三姐忽然便翻了脸,贾珍登时愣住,而后便狠狠地一把捏住尤三的喉咙,咬牙道:
“贱人!给脸不要!没有我,你们家这些年早就饿死了!如今金奴银婢、绫罗绸缎、肥鸡大鸭子,竟养大了你这贪心!
“你当我真不敢杀人么!?”
尤三姐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尤二姐只吓得魂飞魄散,忙哭着上来掰贾珍的手:“姐夫不要生气,三丫头只是气你来得少……”
啪!
贾珍一个耳光狠狠甩在尤二姐脸上,面目狰狞:“你当我是傻子哄么?她这话句句真心,我果然是留不得你们了!”
尤三姐顺势挣脱了他的手,扑上去扶住尤二姐,冷冷地看着贾珍:“我们是正经在册的平民,又是你的妻妹,不是你家的奴婢!
“你想杀我们,怕是得先算计一二吧?!”
冷笑一声,忽然扑过去,伸手推开了后窗!
贾珍不明所以,正在发愣,却见后窗蹭蹭蹭跳进了几条大汉,两个人上前一步,一把便抓住了贾珍的两条胳膊:
“珍大爷,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竟然强抢民女、奸辱人妻!真是好新鲜一个大故事儿!
“我且扒光了你,在那荣宁街上逛上一逛,不知会不会有人高高兴兴买了我这个把柄,送你去御前走一遭呢?!”
贾珍睚眦欲裂,咬牙看着尤三姐,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蠢妇!”
尤三姐冷笑一声,一口狠狠啐在贾珍脸上:“我蠢?不过就是个同归于尽,你以为姑奶奶怕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