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小饭馆,柳绵绵从兜里掏出来个小本子,搁在王大柱面前。
是个绿色皮子,巴掌大小,上面印着明星头像,写着两个字——“上海”。
王大柱认得这个本子,是他刚工作时候得了先进职工,单位给发的,当时发了个搪瓷盆子,另外还发了这么个本子,刚好他爹那年过世,回老家探亲的时候不想给她买东西,也不好意思空着手回去,就顺手把这个本子带回去。
当时柳绵绵很欢喜,她压根不知道这个本子是他不要的,收到以后摸了很久,王大柱当时看着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很嫌弃,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这个本子她还是贴身放着。
这也是他唯一送柳绵绵的东西。
王大柱嘴角扯了扯,满脸不屑,觉得柳绵绵还藏着这么一个对象,看到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就难受,就看见柳绵绵打开了笔记本,里面写写画画都是她的笔记,尽管她的文化程度不高,字迹倒是很好看。
“这些都是我记得账,你不是觉得一个月十块挺多吗,自己看看你妈一个月要花掉多少钱,从你上班以后,你妈就没怎么下过地,家里头的吃喝都是要靠我一个人干农活挣工分,这几年咱们家进账是多少,也记在上面了,不信你自己去找大队问,大队也都有记录的。”
原主虽然很懦弱,但是也很细心,还很聪明,谁都没教过她,记账本做的很漂亮,进出账都有。
她就是生错了时代,没机会受教育。
王大柱本来还有几分怒气,拿着本子一页页的翻,怒气变成了震撼,这上面一字一句,一笔笔记录的,竟然比他们单位的财务都细致。
原主当初做这个账,是因为王大为克扣家里的工分,她自己才每天记下账目,没想到有一天会有用处,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了一家人的工分,王大柱的老娘早两年还挣点轻松些的工分,近两年病也越来越重,不仅没有下地,连王大柱寄回来的钱都拿去看病吃药了,不仅如此,家里一年分到的钱,除去最基础的开销,也基本上都花在了看病上头。
见王大柱沉默,柳绵绵说:“王大柱,当初你娶我就给了我八块钱的彩礼,而我一进门,你就跑了,先是你爹生病,然后就是你娘生病,我送走这个,又送走那个,最后还落不了你一句好话,感情你就是想找个人帮你家干活养老,然后没用处了就一脚把人飞了,你还有良心没有?”
王大柱合上本子,盯着柳绵绵的眼睛:“养老送终,本来就是你一个当晚辈的责任,你跟我计较这个?”
“真是好笑,你父母养大的是你,你自己不养老送终,反倒是成了我的责任了,你心疼你娘怎么不自己回来伺候她?我长这么大吃过你家米饭吗,还是欠了你的救命之恩,按当年的物价,八块钱也就只能买只大公鸡,你是不是觉得花了八块钱把我买回来,就该任你揉圆搓扁,一点怨言都没有,哪怕你哪天不要我了,答应给我一个月两块钱,我也该为你守一辈子的贞洁牌坊。”
人都是有那么点气性的,当王大柱提出给她一月两块钱,要她一辈子乖乖带好宝妞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两块钱是王大柱想买她下半生的自由的时候,她跟自己说越发要过好一点,不是过给别人看,而是过给自己看。
谁稀罕你那两块钱,踩在脚底要趴着拿的钱谁爱要谁要。
王大柱气盛,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谁知道却吓到了孩子,宝妞“哇”的一声哭出来,小拳头一下下的打到他身上,嘴里喊着:
“坏人坏人,你是欺负我妈妈的坏人。”
孩子的声音很稚嫩,但保护妈妈的心意却是很坚决的,虽说王大柱这人混蛋,但好歹骨肉亲情,宝妞又是这么可爱的孩子,从刚才见到这孩子,王大柱心里就喜欢,一直盯着宝妞看,但这会儿两人吵架上火,谁都没注意到孩子,但孩子是敏感的,连她都察觉到了父亲的恶意。
王大柱死死的盯着柳绵绵:“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不要她了,她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农村,这才是女人的本分!
来城里做什么,真要找他算账不成?
柳绵绵平静的说:“离婚,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咱俩虽然没在民政局扯证,但也是在大队的见证下摆了酒,过了明路的,既然我是你的妻子,替了你赡养老人的义务,咱俩离婚就该堂堂正正的离,如果你当初愿意回去,愿意开诚布公的跟我谈,我也不会不同意,写封信回去要别人给你善后,是心虚吗?”
“柳绵绵,你是没挨过揍皮痒痒了是不是?”
“现在不是你要休我,是我要光明正大的跟你离婚,不仅要离婚,咱俩还有财产问题,婚姻中的财产还有我的一份。”
还有她的,自古以来离婚给女人分多少,那都是男人说了算,她还想分一半的财产,真是美死她了,也不知道这些道道是跟谁学的。
要不是顾忌着形象,王大柱就该当场解下皮带抽她一顿,看她还敢不敢跟自家男人这样说话,离婚也是一个女人应该提出来的,她是不是忘记她自己是谁?
“瞧瞧你这副嘴脸,真是恶心透了,是不是心想甩人这事儿,你王大柱能干,可我却是不能干的,如果是我提离婚,那就是违背了女人的本分,看看看看你,表面上是社会主义大好青年,其实骨子里面还挺封建的嘛。”
这女人牙尖嘴利,还真跟他肚子里头的蛔虫似的,把他心里想的一五一十的说了。
然后王大柱脸色一变,封建!
这顶帽子可不是好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