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曾认为，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就是孙长凡，同年参军的他们，感情早已亲如兄弟，有些事情无需多言，对方都心知肚明。

然而，就是一个让他如此放心的人，他背叛了大周，背叛了他们一直守护的土地与百姓，这样的孙长凡，他宁愿...对方死在战场上。

至少是带着荣誉与骄傲的，而不是如今这般，注定要背上千古骂名！

“孙长凡，你真该死。”周琦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通敌叛国之人，无论是西楚，还是东瀛，这些杀了他们大周多少人？

战争时期，又有多少百姓因他们的入侵，而流离失所，就连他年少时，家乡也遭到西楚与东瀛的屠杀，无数人倒在他眼前。

那些血淋淋的教训，使得他纵然是再怎么与孙长凡有兄弟情，也无法对他的做法苟同！

“你做什么都不该做这种通敌叛国之事，还有河坝，我们那么辛苦的维护，你却想一举摧毁！”

周琦越说越气，武人脾性的他，二话不说的冲上前，双手死死抓住孙长凡的领子，顾不上他脖子边还有一把利剑的威胁。

眼睛发红的质问，“孙长凡，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一旦河坝决堤，城中十几万百姓会怎样？老百姓可能会在睡梦中被冲走，淹死，这就是你从前与我说过的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吗？”

“我们那么辛辛苦苦，拼尽全力去维护的东西，你就是如此狠心对待吗？”

“你到底有没有心？还是这么多年来，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当然...不是假的。

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时，许诺的那些话，经周琦这么一说，全部都像是开了水闸似的，突然在耳边响起！

【周琦，我要这大周再无战乱，百姓家家户户都能吃上大米！】

【周琦再立两次功，我就能升千夫长了，到时候，我能给上次的大娘家多买几袋大米，让他家孙子去学堂。】

【周琦，老四死了，他家还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常年卧榻的老父亲，我想把我这个月的军饷全给他们家寄去！】

【周琦，我好累，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参军，参军若还是保护不了...需要保护的人，那我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孙长凡动了动唇，脸色苍白，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周琦滔天的愤怒与声声质问，此时就像是无数支利箭，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是啊，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如此陌生？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变得只想一心往上爬，只想荣华富贵的呢？

孙长凡眼睛里的光一寸寸的黯淡下去，只是一瞬，再抬头时，他看向周琦与楚曦的眼神都格外漠然。

半晌后，他突然笑了，笑的眼眶发红，眼角隐隐有些泪花在闪动。

周琦恨孙长凡不顾兄弟情义，不顾百姓的死活，更恨他的变化，可终究是战友，他见不得孙长凡如此，因此，手上的力道逐渐松了，收回双手。

“或许终究是我强求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是我没有察觉到你的变化，是我...太傻。”

他甚至一度以为是楚江故意陷害孙长凡...

“周琦，你我本就不同，这世道生来就不公，你可以一直不变，我却不能。”孙长凡语气冷漠而讥讽，饱经沧桑的话语，仿佛像是经历了什么跌宕起伏的大风浪。

说这话时，他前后看了周琦与楚曦两人一眼，一个蹲在自己面前，一个站在不远处...

两人明明性子与长相截然不同，但他们两人身上有一种特质很是相似——风光霁月。

一双眼睛总是干净透彻，不似他，早早就变得浑浊不清！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呢？

或许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见证着官场的黑暗与私下的不公，有家世背景的，总是能比旁人更轻易的升迁，而他们这种没背景的，只能刀尖舔血的以命相搏！

远在京城，高高坐在龙椅上的陛下，可以为了所谓的长生不老抬高百姓们的赋税，逼得那些勤勤恳恳的老百姓走投无路，生生饿死！

自己种的庄稼，还无法养活一家人，最终还要被官府一层层的压榨...

军营无数牺牲的将士，拿不到应有的抚恤金，只因为上面早已提前把那些抚恤金给贪墨了！

即便有姜将军的威慑，他们也最多是留下一半，能有一半到为国战死的遗孀家中竟然是“最好”的结果？

呵。

这个世界有什么公平而言？

“官不像官，不为民除害，为民伸冤，只会压榨百姓，光是城中吴知县的两个儿子，一年到头要杀多少无辜的百姓泄愤？残害多少良家女子？”

“民不像民，我们家乡，郏县又有多少是被无良官兵坑害的惨绝人寰，最后投井自杀的，被逼上山当山匪的...数不胜数！”

“这个世道早就乱了，乱的一塌糊涂，你今日救了他们，他们会感激你吗？”

“不会，他们只会在缓过来后，像饿狼一样狠狠的扑上去撕咬你的血肉，这样的大周还有什么好维护的？”

孙长凡沧桑的大笑，眼角泪水滑落，随着他的话语愈发激动，帐篷内的一众人都不说话了。

“你们告诉我，昏君无能，官官相护，百姓食不果腹，如今的大周朝真的还有挽救的可能吗？”

就连周琦都不知何时跌坐在地上，一脸颓丧的低头，被孙长凡说的无言以对。

在他们两人互相质问的空隙，晋安已经用银针把寒耀君给救醒了。

这药本就不严重，楚曦特意让晋安把三日散换成了与它药效相似的迷药，让大家睡上一觉，最迟明早就能醒来...

寒耀君一醒来，缓缓坐起，还未搞清楚如今的情况，就听到孙长凡后面的两句话，他揉额头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沉默片刻，说道，“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你通敌叛国的理由，今日你若成功，死去的不只是营地的几万将士，还有无数不知情的百姓！”

“这里面或许有罪恶滔天的人，但多数都是如你所说的百姓，他们一年到头勤勤恳恳，就是为了活下去。”

寒耀君眼神平静的望向孙长凡，“你这个计划，毁掉了他们最简单朴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