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光亮下,牛成虎抓着胡须,愁眉不展,很久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孙志秀还想再说,但牛成虎已经起身摆手,无奈,孙志秀只能抱拳一礼,转身退出。
等孙志秀之后,牛成虎重新坐下,口中喃喃:“要如何,要如何?”一会摇头,一会叹息……
大明崇祯十七年,正月二十三,李自成的大军到达山西平阳府,即今日山西临汾运城一代,面对汹汹大军,平阳知府张磷然开城投降,被分封在平阳的西河郡王及宗室三百多人被杀,庙宇被焚。
拿下平阳府后,李自成大军直扑太原。
回到榆林。
正月二十九。
随着崇祯十七年的正月即将过去,这个严冬的寒冷,似乎是有了消退的迹象,夜间气温不再是极寒,白天的气温也缓解不少,对闯军来说,他们终于是熬过了寒冬,夜晚终于不用再冻的睡不着了,更有很多冻手冻脚,最后发疮发脓,甚至死掉的,但只有营中的高级将领才知道,这三个多月以来,不说战死的,光前后冻伤冻死的,竟然有千人之多。
最寒冷的时候虽然过去了,但闯军的后勤危机并没有解决,各处往榆林转运,千里之遥,路上人吃马嚼,十不存五,粮草压力依然巨大。
不知不觉中,刘方亮的眉头渐渐紧锁起来,这一日,牛成虎第二次来请战,说本部已经休整充分,愿为前锋,拿下榆林,刘方亮一番勉励,即没有同意,也没有驳回。
---从近日情况看,城中粮草可能是出了问题,既如此,攻城就暂且不急,先看看再说,毕竟,每一次的攻城,都是巨大的消耗。
远望榆林城,刘方亮面色严肃,口中喃喃:“榆林城,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城中,东门。
榆林三城门,南门西门皆有瓮城,独东门没有,这一日天刚放亮,数百名苦力就被赶到了东门下,有匠人用石灰划线,勾勒出了瓮城的地基,随后这些人就沿着石灰,开始挖掘。
刚是正月的最后一天,地还没有消冻,一镐头下去,像是刨在了铁上,震的虎口发麻,呲牙咧嘴,即便如此,这些人也不敢停下,在监工的呵斥与皮鞭之下,咬着牙,埋头挖掘。
这中间,就有老鲍他们那一队十人,比起他人,老鲍身材明显高大,挖掘中,不时抬头观望,待到被监工发现,大声呵斥之时,他迅速低下头,猛的一阵干。
见他卖力干活,监工这才骂骂咧咧的放过他。
老鲍身后左右,一个是王大仙,另一个则是那晚被扔进来的倒霉苦力,经过这些天,众人都已经知道,此人叫王喜,凤翔府人,刚二十岁,虽然身板不行,没多少力气,但有一张好嘴皮子,能言善道,性格温顺,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
今日也果如王喜当晚所说,他们果然是被派来修建东门瓮城了,想到王喜所说,修补城墙,十死其五,众人对前途都感到悲凉。
但逃跑是不可能的,白天有数量众多的监工密切监视,晚上睡在如牢狱一般的房间里,外面还有人彻夜看守,期间也有人尝试逃跑,结果当场被毙。
再说了,现在榆林被围,城中戒严,到处都是巡查,就算他们能逃出房间,也无法靠近城门,更不用说出城了。
既如此,只能苟活了,
苦力们在皮鞭下干活,心中哀叹,愤怒,根本不会知道,此时在东城门的角楼上,置他们于如此地步,他们愤恨无比的主角,大明榆林(延绥)总兵尤振武正从上而下,仔细观望他们。
“李孟祥说,那个老鲍是一个刺头,是巡查司重点监控的对象,他和那个叫王老仙的,都是经年老贼,手上沾满无数无辜者的献血,贼性深重,几乎不可能通过劳动改造,重新变成良善,所以就选中了他们,但有机会,两人是一定会逃跑的。”李承方正站在尤振武身后,小声解释--不是向尤振武,而是向在场的另一人,榆林副镇孙惠显说明。
孙惠显微微点头,问道:“李梦祥安排的那个人是谁?”
李承方抬手指了一下,正是跟在老鲍身后,此时正埋头挖掘的王喜。
“其叫高朗,今年二十,是总镇在中卫所时所用,后来拨给巡查司,李梦祥觉得他能言善道,颇懂机变,可当此任,总镇也觉得可以,就用了他。”李承方道。
孙惠显点头,目光看向尤振武:“此计若成,谋划是头功。”
尤振武笑:“若非如此,也不必大费周章。”转头看向城外,面色又变的严肃起来:“贼营之中也是有能人的,要瞒天过海,我们必须小心再小心。”
孙惠显和李承方都点头。
随后又聊了一些军情,几人踱步下了城楼,回到孙惠显的住处,待亲兵送上茶,屏退所有人之后,尤振武看孙惠显:“出城的人选呢,副镇可是定了?”
孙惠显回道:“定了,乃是我的亲信部下,亲兵营副统孟超,孟超跟了我十几年了,秉性忠义,处变不惊,和左老贼梁甫都有认识。我相信,他一定能完成此重任。”
说完对站在身边的长子孙渐道:“去喊孟超来。”
“是。”孙渐大步去。
很快,一个身材魁梧,四方脸庞的汉子就来到了房中,对着尤振武抱拳:“标下孟超,见过总镇!”又向孙惠显,李承方一一抱拳行礼。
尤振武点头,仔细观察孟超,见其人三十多岁,虬髯胡须,脸上虽多风霜,但眼神却坚定,于是问道:“听孟把总口音,是绥德人?”
“是,标下绥德人,世代军户。”孟超回。
“家中有何人?”
“内人,两子一女,长子十六,次子十二,小女八岁。”
尤振武点头:“此行危险,左光先更是奸诈,贼营之中亦不乏谋略之事,想要骗过他们并不容易,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