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朱富曾经拿住伪齐所任的衙吏审问逼供,探闻得河北、京东地界的金军与刘豫所部附从军近期征调粮秣兵马,似乎是正要针对京东路东平府一隅有所动作。朱富虽然暗地里做些刺杀宋奸败类的勾当,毕竟也只是开着处酒肆做掩护,势单力薄,归隐后与萧唐所部义军、宋廷官军之间本来又没甚关联,如今既决议救下杨林等抗金的义军头领,遂也将自己探觑得到的声息悉数告知。
东平府本来也正位于京东路与河北路之间,从北往而南下进入京畿路的要扼的要扼之地。而治下的阳谷县本来也与黄河临近,和河北两路隔水相望,距离如今正被金军所占据的大名府路程不远。本来金军与伪齐兵马以二龙山、梁山泊为中心侵吞占土,如今看来吸引住义军大多部曲另要出奇兵意图攻取东平府......杨林也很清楚这个情报十分要紧,须尽快报与其他义军兵马知晓。
思付一番过后,朱富遂先教自己妻室与儿女收拾细软起身,分付两个火家先至东面十里开外一个隐蔽的去处等候,待杨林、张仁、李义歇养了一日伤势减缓,便亲自另率几个小厮护送杨林等三人往北去探寻抗金义师兵马。
朱富、杨林都是精细的性子,一路小心谨慎潜行,避过了几支伪齐兵马。于路无话,眼见探听得前面一二里处已有义军行营的位置过后,朱富二话不说,拱了拱手,而向杨林、张仁、李义三人话别,与自家妻儿会合自行再去寻常个安身处。
杨林倒也曾想过是否应当趁机招募朱富一并入伙,可是转念一想之后,很快的也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止是朱富本人并没这个心思,如今他笑面虎是念在国家民族大义当前,便不再执意去寻萧唐哥哥报雠,但是至亲兄长的血仇到底还是挂在心上的,不止他与自家哥哥恐怕很难以兄弟相处,万一他的心态出现了些转变...以朱富笑呵呵的使弄蒙汗药,神不知鬼不觉麻翻对头的手段......届时他如果能得以时常在萧唐哥哥身边走动,遮莫还真有机会下手得逞。
萧唐哥哥就算明察秋毫,洞穿了朱富有可能会谋害自己的伎俩。已是生受了笑面虎的救命之恩,杨林也掂量得清朱富先前视萧唐为死仇,那是因为江湖上的规矩,亲兄长被人害了性命他当然要寻仇家报雠,但是朱贵也的确是一条国难临头时,要以自己所擅的本事尽一份力诛杀奸贼的好汉。固然不能教自家哥哥性命耽着凶险,杨林也着实不愿因为过往个人仇怨,而只得除掉朱贵这个威胁萧唐性命的隐患。
常言道帮理不帮亲,朱富那兄长旱地忽律朱贵既然做下设黑店开剥活人的勾当,萧唐哥哥杀了他自有道理。而朱富是一条好汉,他本欲为兄报雠,也是人之常情,若有能报答处,欠朱富的情分我固然要全力还他人情,可萧唐哥哥如今也绝对因我而有甚闪失。他们两个,彼此还是莫要见面的好......
然而杨林心中念时,他忽的觑见朱富转过身来,仍是副一团和气的笑脸,又对着自己抱拳打拱。似乎那笑面虎自己也意识到了虽顾念大义,但的确也不便与萧唐相处,就算不去聚义如何,适当暗地刺杀些投金的宵小,该做的事也仍旧要做......
往后的一段时间里,伪齐刘豫千方百计招拢爪牙、聚敛财物,治下民鬻子者官以百税、设立各种杂税赋敛割剥,名目繁多,杂如牛毛,暂时受其统治的百姓子民生计苛重、苦不堪言。然而每每派出的恶凶干吏时不时也会发生离奇失踪的事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伪齐各地属衙任命的胥吏当中也引起了恐慌。
就算是在追查探察的过程中,也会有人与一个时常笑面迎人的店家掌柜有所交集,可是那掌柜便表现出来低眉顺眼、顺从赔笑的态度总能打消那些本来也算不得干练精明的衙署胥吏疑心,直到一个傀儡政权的终结之时,那几桩疑案不了了之,而那个掌柜似乎也从众人的视野当中消失。到了天下大平的治世时节,沂州沂水县中才又出现了一个笑脸掌柜回到乡里,除了个别人知晓他以往于江湖中打踅的事迹之外,那掌柜也只是做为一个闲常百姓做老本行营生,而安乐度日......
※※※※※※※※※※※※※※※※※※※※
京东东路,东平府,阳谷县。
除了驻扎的义军兵马之外,县城内外胥吏、乡勇见得如今暂且在此戎卫的大将却是做头戴铁界箍,身着皂布直裰,脖颈上戴一百单八颗人顶骨数珠的行者扮相也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最早与名贯天下的萧唐于大名府大弄过一遭,南下江南杭州亲自手刃了虐政殃民的蔡京之子“蔡虎”蔡鋆也早已是声名大躁,如今寻常人见到身为诸部抗金义军做头陀打扮的,大多也能识得他便是论武勇与名头数一数二的行者武松。
东平府阳谷县做为前方金国东路大军南侵时受波及范围内的县镇,当时上任的县官已早不知逃到了何处去,武松自也清楚先前自己的兄长武植曾此处知县时,又是萧唐助他搭救得亲兄,并手刃了西门庆那淫邪奸厮的往事。如今阳谷县做为河朔一带布防抵御金军与伪齐兵马的地域之一,与萧义按萧嘉穗将令暂且率所部兵马驻守于此之后,武松遂在县城内紫石街寻了处无主宅子暂居,除了检视所部步军勇健等兵事外,平素深居简出,也甚少与外人接触。
如今再度南下的金国主力大军,以及刘豫治下陈希真、祝永清、李成等各路兵马侵害京东两路大半州府,双方对持周旋,于会战彻底杀溃对方之前出自于戎卫保护各处宋民百姓等因素,武松乃至其余几支义军部曲也须把守住京东、京畿等几处要害州县,等待集结出兵一举肃清敌军。
一并暂时驻守于阳谷县城中,萧义与武松彼此又是结识相交极久的情分,今日环视四面城防时,萧义便对武松笑言道:“武二哥,听说你于此处地界寻觅得见甚好酒?”
除了结义的自家兄弟,更多的时候武松也都习惯于独处,他一副威武凛然的行者头陀,也总是透着一股教人难以亲近与冒犯的气势,此时听萧义见问,武松脸上微露出笑意,倒也能接着萧义话茬说道:“是了,闲时曾探知阳谷县治下景阳冈地界一处酒店自酿的好酒,虽是村酒,却比老酒的滋味,而听闻那景阳冈数年前曾有害人大虫出没,坏了许多条大汉性命,那酒店难做生意,便转迁到阳谷县城中来另做营生。这酒名头倒也有趣,那店家吹嘘甚此酒初入口时虽醇香好吃,少刻时便倒,不得再踅过那景阳冈去,故而叫三碗不过岗,也做透瓶香、又唤做出门倒,俺自不信他那鸟话,连吃几碗也未曾醉倒。
只是这三碗不过岗比起闲常好酒的确劲足,若吃上十几碗也不免酒力发作、吃得酩酊,平素吃上几碗不妨,但毕竟如今把守住此处安定要紧,贪得多了只怕误事。我寻思待京畿、京东路这边战事罢了后,便重金买下那店家方子,教杜兴、曹正他们差人去酿,也教兄弟们吃得快活。那店家倒也识趣,说咱们既是抗御金国鞑子的好汉,那好酒方自相赠便是,可我等兄弟又是何等样人,岂能白占他便宜?”
武松正说着,一对炯炯有神的招子又直朝城墙外遥望过去,又道:“萧唐哥哥那边驰援河东,前番听传报战事顺利,只盼得京畿、京东这边也能尽快与金狗还有那干苟从鞑子的驴鸟杀才大弄......我也是早等得不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