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颜将军,你既然是我女真儿郎出身,好歹辽国降人里面,我大金朝也正自会格外抬举重用你。皇上嘉奖你等率先前来归附的军将,治下削减徭役、减少赋税,如此恩惠,也自是要你等降人竭力尽心。偏生如今仍有些乱党做叛徒奸逆,专要与大金为敌,宋人无能,如今我等也受宋廷邀约南下清剿辽朝余孽,也正是要你等建功的大好时机。
待擒斩了耶律延禧那昏佞之主,真正灭了辽朝时,但凡是我金国占据南京道诸州各县得以靖平,咱们才好向皇上交代。是以今番战事,半点怠慢不得,咱女真人坐得这片江山,国家也正是用人之际,这时候也正要你显出本事来,某才好向朝中引荐,抬举你谋个要职,你可晓得了?”
同样是金朝完颜部宗室大将,又是阿骨打之兄,前任的女真诸部都勃极烈乌雅束长子完颜谋良虎对兀颜光言语时倒算客气,而不似完颜阇母那般骨子里自透着股对辽朝降将的轻蔑与不屑。
如今年岁尚未及四旬的谋良虎与完颜粘罕、完颜兀术等阿骨打的子侄辈女真儿郎并为金国新一代涌现出来的将才,他九岁射兔,十一岁射鹿,挽强弓远射可达两三百步,也不止追随他叔父阿骨打曾参与过大败数十万辽军于护步答冈的会战大捷,转战诸地亦立下赫赫战功。而比起那些悍猛好战的族亲兄弟,谋良虎却是好学嗜书、善谈能辩,且精通契丹文字,自也是个文武全才的金朝要臣。
除了率领麾下打惯了硬仗胜仗的骨干嫡系亲随前来的完颜阇母,又有谋良虎这个与完颜斡鲁补相对更为善待礼遇辽朝降人的金国要臣被调拨前来,也不知单单是要肃清南京道地域的抗金势力,自也是为了安抚治下降服的辽人,而教他们只得死心塌地的归顺金国卖命。
如今兀颜光听谋良虎出言安抚,便是恭谨连连颔首,并直表态示忠。完颜阇母瞧得不耐,遂又冷哼说道:“有些软骨头便指望不上也无妨,不若就教咱们女真儿郎上!当年数十万辽狗以为仗着势大人多,照样被我部好儿郎杀得丢盔卸甲,如今此处聚集着三千多个女真好汉子,焉不能将平州地界的辽狗余孽轻易扫平了?谋良虎,你的确也是我完颜部能征善战的好儿郎,只是性子忒过把细,也如斡鲁补皇侄那般,忒过高看这些降人了!”
谋良虎见说却微微摇头,对完颜阇母说道:“族叔,滦南县杀出的那伙兵马来得蹊跷,并且还懂得用攻心之法动摇契丹降卒军心,倒也小觑不得。遮莫辽军那些余部人马集结起来,也有不小的声势。若依我意,既然那些乱军流窜于平州南部地界...本处降将张觉麾下亦统管得几万降军,正可再传令教张觉调度兵马,排开口袋阵势,包围住那几路抱团聚集的辽军余孽,围截住一鼓而平,莫教那厮们在逃窜至周遭地界再生祸端,皇上那边才好交代。”
完颜阇母哈哈一笑,又拍了拍胸脯,豪声说道:“谋良虎,咱们豁出一条性命随阿骨打老皇帝杀契丹狗子时,又哪里这许多顾忌?但有敢来招惹我大金的撮鸟,咱女真人纵横天下、征战无敌,以往也从来没指望甚么契丹汉人降军,某虽不及你读书识得字多,怎的你看得书愈多,便愈是婆婆妈妈!”
正笑骂时,却有个女真谋克急急踅入营帐,向完颜阇母、谋良虎报道:“两位头人,派出探觑的斥候果然于东面十里处有大队兵马出没,蹊跷的是那些乱军看似护卫的许多车仗往南面行,斥候哨探且隐约觑见那路车马中夹杂其中的民众衣着,且看觑得那路车马行迹,似乎正是从北面距离平州不远的箭笴山、卢龙岭一带而来,应是北面的奚人诸部!”
“甚么?奚人!?”
完颜阇母见说登时长身而起,他思付片刻,旋即脸上戾气满布,并阴声说道:“某就纳闷哪里的辽狗余孽当真生了泼天大的胆子,本来到处逃亡苟延残喘,又怎敢在咱眼前露相?奚奴本来便与契丹狗子同源,遮莫萧干那厮与辽朝决裂,自立门户也只是幌子,暗地里却仍要做与我大金为敌的勾当?阿骨打老皇帝这回倒是看走了眼,某就说萧干与他奚狗留着就是祸害,不若早些荡灭了事!如今倒好,原来萧干暗通抗拒咱大金兵马的乱党,这如何又能饶了那厮!?”
谋良虎也是眉头紧皱,说道:“奚王萧干统管的大批族民擅离箭笴山,又与辽军余孽合至一处,也必然是意图不轨,非是我等犯境前去攻打,而是他非是在恁般时节踅进南京道平州地界,便是挥军剿杀,也不算违背了皇上的旨意。既然是这些奚人部族先是拒不肯降,如今也不愿束手自毙,反暗做手脚,自务前去要扫清剿灭,杀绝种类,只擒下几个领头的问话,再速差军马前往燕京报与族兄知晓!”
这边谋良虎话音方落,兀颜光也立刻长身而起,并请命说道:“承蒙蒙宽宥,末将自当为我大金国尽心竭力,既已探觑得贼党行迹,末将愿为前部,为大人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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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山麓地域的旷野之上,一支支长长的队伍蜿蜒如蛇,远远望去时也能觑见有许多身着衣甲、骑乘战马的士兵手绰军械往来奔走,离近仔细瞧时却还有觑见很多身着皮袄的百姓,看似是一支逃难的人群,大多挤在一起的民众身上也不禁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可更为显眼的是虽然这一支支队伍中的民众看似正要迁徙往别处避难的灾民,队伍许多车型前宽后窄,车毂车轮较为长大,车轴车牙却显得短薄的车子规格却十分统一,被骡马驴牛拖拽的车辆上面设有木棚,用毡帛覆盖,在车夫的驱赶下在旷野中慢慢前行着。
多居山林,甚善于造车的奚人打造的奚车不但是他们游牧的重要交通工具,起先还曾还大量往契丹诸部供给,往往也以车为栏做为游牧的帐篷使用。较之宋人常用的太平车子奚车造型独特,相对规格体型偏小,所能托负的物资有限,却也更利于在山林间行驶。本来聚集在箭笴山、卢龙岭一带的奚人族民,已在奚王萧干的调拨下分批往萧唐于平州沿海地域驻扎的营寨逦迤行去。于路沿途上不但有数队奚军将士护卫自己的族民,萧唐那边得报声息,亦已调遣一支部曲前来做接引。
一路上人喊马嘶,虽有人喧哗吵闹,可是但凡肯依从萧干迁徙的族民脚下功夫倒是半点也不迟疑,既然已决定从故土迁离已避女真金军,奚人无论军民也都很清楚这段时日金军必然会有所动弹,只是不知到底何时会教对方探觑得己部队伍的行踪,若老天保佑,趁着金军来袭之前顺利登上奚王承诺停泊在南面海岸的船舶最好。否则被疾驰而来的金军截杀之中,尚不知有多少奚人族民要陷入惨烈的厮杀战事中。
是以奚人迁徙的队伍避开大路,并在萧唐发付来的军旅引领下沿着一处青郁郁的山麓地带往南面进行。在队伍的后侧一队奚人骑兵来往游弋,其中一员将官面色阴沉,把眼向前面望去,在前面那对如今算是友军的骑队身上环视一圈,忽的这奚人骑将耳根一动,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连忙勒马回头,手搭凉棚向后方望去,就见地平线上出现许多黑点,那些黑点迅速变大,渐渐也能教他觑清是一支骑兵队伍正朝着自己这边疾驰而来。
那奚人骑将攸然色变,立刻大声示警道:“不好!是金军的追兵,果然还是教那些女直贱奴追赶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