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宋江在梁山泊大寨中的地位,又何时曾被人恁般指着鼻子训斥过?当即他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又是不便发作。然而还没等宋江回话,虽说对于招安一事也是强烈排斥,可毕竟是宋江的忠实跟班李逵可不干了,他登时跳将出来,指着刘唐大骂道:“你这赤毛鬼也敢置骂宋江哥哥!别看你和俺吃过几碗酒,也是兄弟的交情,可你再放鸟屁!先吃俺两板斧!!”
李逵这浑人性情鲁莽至极,一言不合说杀就杀,所以梁山上的弟兄多数对他都有些忌惮,可是在场梁山一众头领里面,竟然有个汉子眼见对面有人使了个眼色,倒也闪出身来,双眼一瞪,指着李逵高声骂道:“你这铁牛发甚鸟疯!也不看看你这厮的德行,也想招安去舔那些狗官的狗腚,做个芝麻绿豆官么!?就算披上身官袍,又有几分当官的鸟样!?”
然而这个莽汉公然跳出来置骂山寨里皆知是宋江的心腹李逵之时,宋江的面色蓦的立变,他还以为这个头领就算也反对招安,可向来以为他是倒向自己这一边的心腹,如今他如此恁般作态,遮莫已是不打算继续追随自己走下去了!?
而就连晁盖、刘唐等人也都不由得有些纳罕,那个李逵平素着实也忌惮几分的没遮拦穆弘,当初也是看在宋江面上肯舍下家业,毅然与他兄弟穆春并着揭阳镇穆家上下投奔梁山的,可是如今看来,这穆弘竟似也是要替己方帮腔?
而李逵被穆弘突如其来的一通置骂,他那张黑炭般的老脸难得一红,旋即也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鸟屁!俺铁牛还怕朝中那些奸邪厮鸟!?若要我说,就算咱杀到京城砍了那皇帝老儿,由晁盖哥哥做大皇帝,宋江哥哥做小皇帝又能怎的!?穆弘你这厮,倒敢来羞辱爷爷!?”
而脾气火爆的穆弘根本不瞧宋江脸色,当即脖子一梗,他指着李逵反倒骂得更响:“我还怕你这浑人!?你又有个鸟本事?每次阵仗只是排头砍去杀得凶狠罢了,便当你还是条好汉?我呸!我教训你这欺软怕硬的鸟人!又待怎的?”
李逵登时被穆弘撩拨的性发火起,而穆弘身旁的穆春倒也要为自家兄长帮手。双方眼见要动手时,宋江也禁不住十分恼怒的喝道:“铁牛你这厮休要胡说,再讲甚么大小皇帝这等狂言颠语,先割了你这颗头为令!还有穆弘兄弟,若是你还认我这个哥哥,便都给我住手!既是同寨的自家兄弟,又岂能做手足相残的这等寒心事来!?”
“同寨的自家兄弟,嗬...却不知又还能做多久?”
穆弘低声嘀咕了句,旋即又朝着宋江一拱手,朗声说道:“宋江哥哥,当年我与穆春兄弟两个有幸拜识恁,力劫江州法场,再助哥哥报了冤仇,便是烧了庄院,撇下田地,将应有家财金宝装载举家随哥哥投到梁山泊来,心中也没有半分不情不愿,便是虎穴龙潭,小弟依然肯去闯得!可是如今哥哥定要受招安而归顺朝廷,我若是只期盼着能教皇帝老儿与朝中奸厮宽胥甚么罪状,当时又何必全因江湖义气,舍下揭阳镇诺大的家业不避凶险的要追随哥哥?
专要做抗拒官府暴政的事业不得酬,恁倒是说我与穆弘兄弟哥俩若不愿受奸邪摆布,遮莫还仍要返至江州乡里去做个顺民?既恁的,我当初又何必非那般事追随着哥哥投奔梁山聚义?是以受朝廷招安,我与穆春兄弟两个定然不肯,哥哥若仍要执迷,倒请宽恕我等不能再随着哥哥走下去了!”
宋江听穆弘说罢不禁身子一晃,他没有料到穆弘穆春兄弟二人非要挑这个节骨眼与自己分道扬镳。可是按情理上讲,宋江又怎有怨恨穆家哥俩的理由?穆弘与穆春当初二话不说舍家弃业,不但仗义出手要劫法场救下自己的性命,似有的家财也都毫不吝啬的襄助于梁山做为壮大声势的资本,这一切权因江湖义气,以及穆家兄弟久慕宋江在绿林道上的名声,可是如今宋江既然已经决定脱离绿林,人各有志,宋江又怎能勉强得留住当初对自己只有大恩情分的穆弘、穆春兄弟两个!?
不止是宋江心中愈显慌乱,就连他身旁的智多星吴用双目微眯,面色也愈发凝重起来,因为他方才瞧个清楚,向穆弘使了个眼色而教那没遮拦跳出身来的寨中头领,分明就是在旁仍抱着膀子,而面上仍是默不作声的混江龙李俊!
这揭阳岭三霸...李俊、穆弘、张横三个都是强烈反对招安的,而童威、童猛、穆春等几个头领也必然追随......吴用心中暗念,他盘算着此时在梁山上一众头领里面,诸如李应、萧让、金大坚、安道全等许多本来是清白人家出身的比重占得也大,其中大多人也都希望通过招安的方式恢复自己的身份,就算宋江与自己设计教不少人不得以落草为寇,可是期间也通过“久后待朝廷降赦招,宽恕罪责,尚能进用于国”的建议,而使得那些本来心中各自埋怨的头领只得投入梁山聚义。
还有雷横、宋清、孔明、孔亮等上山前就与宋江交情极深的头领,至于慕宋江之名投到梁山的杜壆、李俊、张横、穆弘、燕顺等人...有些人对于接受朝廷招安并不排斥,有些人就算有些抵触,可是念在宋江是自己的结义哥哥,倒也只得追随着他归顺朝廷。
可是似李俊、穆弘等性情桀骜不驯的头领,就算是宋江苦心规劝,也决计不肯向官府低头。倘若晁盖与宋江等梁山的领军人物都力主招安,这些头领就算心中仍不情愿,大概也只得按寨中哥哥的意愿归顺朝廷......可如今不止是晁盖向来对于招安一事都十分抵触,朝廷派遣来的使臣就在济州府衙等候着梁山这边的回应,偏偏公孙胜、穆弘先后又跳出身来强烈反对,还有李俊这等精明机敏的头领暗中撺掇,岂不是要将在场那些本就无意接受招安的头领心中反对情绪尽给撩拨起来!?
差不多也正如吴用所料,同为当年揭阳三霸之一的船火儿张横也站出身来,高声说道:“这次我倒是觉得穆弘所说的半点不差!我张横自投寨入伙后建得些功勋,追随宋江哥哥自问于义气上无半点亏欠处,当初曾受萧唐那厮些闲气,又见我兄弟忒过把细,不敢放开手脚在道上大弄而投到那萧唐麾下心中自也埋怨。如今才知,他追随那萧唐要做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业!亲兄弟面前,自要争口气,总不能当初我嫌他去傍官门富贵,如今我这做哥哥的颠倒着去反与权贵做奴才!”
张横高声嚷罢,又向面色愈发难看的宋江拱手胡乱道了声罪,旋即他冷眼乜去,又瞧见被他撺掇也投到梁山泊入伙的张旺、孙五两个左顾右盼,似是不敢与他对视。
张横冷笑一声,倒未做言语,可是这时他却又觑见一个后生也站出列来,也是一并从江宁府投来梁山入伙,在寨中地位却甚不起眼的活闪婆王定六咬了咬牙,终于开口说道:“小弟久慕梁山晁天王与宋公明两位哥哥威名,前来投寨聚义,便是只做马前小卒也是情愿......只是小弟本来就是无罪之身,全因仰慕江湖中行事快当的豪杰而甘心来投,并非要期盼朝廷的降诏宽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