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川终于明白明柯为什么这副表情。

  能力……还能消失的？

  别说他没有想到，池川也一样。旁边的老胡诧异瞪大眼睛。

  几乎同一时间，三人眉头紧锁望向对面的人影：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佝偻着背，满头白发贴合在头皮上，黑夜都掩盖不了脸上那苍老的皱纹，上身穿一件颇为老气的立领深色褂子，下身是略有色差的直筒裤，脚下应该是一双布鞋。

  所以走起路来才显得悄无声息。

  他那张瘦削的长条脸上似乎挂着笑容。

  只是由于隔着一定距离，难以分清属于那一种。

  “老人家，你跟着我们有一阵了吧。”明柯淡漠开口，手已摸到腰间武装带上的一把军用匕首。

  池川随时准备取出姆雷特-P41，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想想就知道，对方一出现，明柯的能力就消失了，问题出在哪里显而易见。

  虽说小镇上平民持有枪械属于重罪，外来者更不用提，但危机当头，他可顾不了这么多。

  此人明显相当不好对付。

  “嗯，从舞厅外面到这里。”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与他那日薄西山的外表倒是不太相符。

  “我们好像没有过节吧？”明柯语调不变地问。

  “是没有。”

  “那你……”

  “我是因为这个而来。”对方说着，抬起右手，手里攥着一个东西，“我没有恶意。”

  他说着，踱步走近。

  这时池川三人才看清对方的长相：一对淡淡的眉毛，一侧布满鱼尾纹的双眼，挺立的鼻梁，稍薄的嘴唇，四四方方的下巴。

  面相居然还挺和善，嘴角确实挂着笑容。

  就是那种礼节性的微笑，谈不上友善，也没有坏心思的感觉。

  同样看清的还有他手里的东西：一对聚能环电池的外包装。

  池川面有疑惑。

  “我之前在街上遇到阿牛，他匆忙赶路，我询问了一句，他跟我说起舞厅里的事情，还让我看了眼背包里面的东西，我注意到这个。”

  年纪至少过了70岁的老人，渐渐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据我所知，世界上没有这种文字。”

  他说到这里，深深看了池川三人一眼后，继续说：“所以我想打听一下，那些东西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就这？

  池川楞了一下。

  就为这个你把明柯的能力搞没了？

  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老人家，世界大的很，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他语气有些不善。

  “不，目前全世界的通行文字，没有我不知道的，更别提这种能印在商品包装上的。”

  对方摇头道：“忘了跟你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翁斯，末世之前是宾泽高等学院历史系教授，普林历史研究院一级研究员，联盟历史协会常务副会长。”

  “……”

  终日打鹰终于被鹰啄了眼啊，碰到个行道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学术巨擘吧。

  不大可能蒙混过关了。

  “老……翁斯教授，你自己也是能力者，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池川不咸不淡道。

  “能力者？”

  然而，对方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嗯？

  池川挑眉，伸手指向明柯，直入正题道：“不是你把他的能力弄消失了？”

  “我……把他……能力……我没有啊！”

  翁斯惊讶，一双昏黄的老眼里闪烁着异样。

  池川望向明柯，后者双眼一眨不眨盯在翁斯的脸上，片刻后侧过头，轻轻点了点。

  这就是说以明柯的判断，对方并没有撒谎。

  那问题可就古怪了！

  平白无故的，明柯的能力怎么会消失？

  有鬼吗？

  “什么是能力者？”翁斯眼神扫视过三人，最终定格在明柯身上，“他莫非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殊能力？”

  看来这老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没什么。”池川淡淡瞥了他一眼后，牵着呦呦转身就走。

  老胡和明柯亦然。

  “诶，等等！”

  翁斯忙不迭追上来，拦住他们的去路，一脸严肃道：“我知道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一些古怪的变化，很多东西已经超出科学的认知，让人难以理解，就比如这里。”

  他说着，伸手指向地面。

  “我是一个垂暮的老人，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但我希望有生之年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去解开一些谜点，尽可能为人类找到一条出路，也不枉生而为人。

  “我曾见过特殊的异变者，对方似乎就掌握着某些能力，但正常人类拥有特殊能力的事情，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恳请你们告诉我吧，这对于我的研究非常重要！”

  听完他这番话后，池川三人表情各异。

  明柯率先止住身形。

  如果对方所言非虚，某种程度上讲跟他属于同一类人。

  “你见过特殊变异者？”池川脚步微顿，抬头望向对方。

  “嗯！”翁斯用力点头，“不仅见过，我还偷拍了照面，做过大量研究，发现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哦？”

  池川眼里掠过一丝光彩，追问道：“你偷拍的特殊变异者长什么模样？”

  “长……”

  翁斯抬手起双手，似乎想边说边配合肢体语言描述一下，不过刚开口又顿住，话锋一转道：“你们有时间吗，不妨到我那边坐坐，直接看照片更加直观，咱们可以聊聊，我所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们，同时也希望你们能将了解的情况告诉我。”

  池川斟酌少许后，轻轻颔首，“好。”

  对方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如果他所说的特殊变异者跟呦呦差不多，还为此做过研究，那么很有必要沟通一下。

  更别提他还表示“发现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池川很好奇。

  “老胡，你先回去，我怕安芹他们等急了。”

  “好的。”老胡点点头后，径直离开。

  “这边，不算很远。”翁斯在前面带路，往反方向走去。

  池川牵着呦呦，与明柯一起跟在后面。

  一路上明柯明显有些注意力不集中，不时眉头微挑，显然在思考他的能力无故消失的事情。

  他依然可以在脑子里建模出斯威格手枪和收割者狙击步枪的所有零部件，但就是无法将它们具现出来。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到了，就这里。”

  确实不远，原来翁斯的住处就在这条街上。

  是一间一楼商铺——至少原先是个商铺。上面挂着印刷有各种瓜果的广告牌，居中有一串字符：波西特色农产品。

  现在卷闸门右侧多了块用镜框裱起来的大字标示：档案处。

  “我平时就在这里工作，也住在这里。”

  翁斯一边掏出钥匙打开卷闸门，一边说道：“主要负责镇里的户籍管理和一些必要记录，你们应该也知道，这里隔三差五会有些新人加入。”

  哗啦！

  卷闸门被推起来，里面有扇玻璃门，进入之后，是商铺改建而成的办公室，很空旷，只有正对门口的一张办公桌。

  “我这边没有特殊情况晚上不能开灯，慢点走，跟着我。”

  翁斯显得轻车熟路地带领池川三人穿过前面的商铺，通过了一扇金属防盗门，原来里面还有一间房。

  他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根蜡烛，将其点燃，眼前的景象也就清晰起来。

  约莫三十平方的面积，进门左侧靠墙立着一排塑料货架，上面整齐摆放着一些瓦楞纸箱，里面装有一份份资料，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隙。

  左侧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单人小木床，上面垫着白色被单，可能由于天气的原因，没有被褥。

  旁边有一只脱漆的红色衣柜。

  门口对面有一扇窗户，此刻半开着，下方有一张本身应该是原木色，但现在变得黑乎乎的办公桌，上面井然有序码放着好几摞书，还有一些零散的资料。

  办公桌后面有一张木质靠背椅，前面有两张铁脚软皮凳子。

  翁斯捧着蜡烛来到办公桌前，示意池川二人在软皮凳子上落座后，自己走到里侧，先将白蜡烛滴油立在桌边后，扯开当中的抽屉，取出一只黄色档案袋。

  “喏，就是这个。”他打开袋子后，从里面摸出一张巴掌大的照片，递向对面。

  池川抬手接过，明柯下意识靠近脑袋。

  是一张彩色照片，白天拍摄的，虽然是远镜头，但画面很清晰。

  背景是一条遍地狼藉的街道，只显现一边的几家商铺的橱窗和大门全部碎裂，玻璃撒了一地，几辆轿车直接冲到人行道上，柏油路面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箱包衣物和垃圾。

  而镜头的焦点，则落在一只全身长满黑色鳞甲的怪物身上。

  双臂颀长而健硕，直接垂落到膝盖下方，手掌硕大，十指都能有筷子那么长，家用水管那么粗，带有锋利的黑色指甲。

  双腿就像两根立柱，脚特别大，形状与人类大同小异。

  身后拖着一条粗壮的大尾巴，接近身体处有海碗那么粗，侧目与身体等长。

  体型参照旁边的汽车和建筑物，应该接近三索，站立行走，脸上五官分明，除去鳞甲就是一张人脸。

  从身体构造上能看出，是一名女性，褐色的瞳孔中一片冷漠。

  “你们应该不会怀疑她以前是个人吧？”看见池川二人惊愕抬头，翁斯适时开口。

  两人同时摇头。

  真没什么好怀疑的，对方的女性特征十分明显，变异程度相对较低的上半身，甚至可以用“弧线优美”来形容。

  “你是在哪里见到她的，普林市？”池川询问，因为对方之前曾提到过，似乎在州府工作。

  “不是。”

  翁斯摇头道：“瘟疫爆发的时候，我正在垄汀市出差，是在那边发现的，当时我和几名幸存者正计划逃离市区，不过你们也知道，肯定没那么轻松，几天之后遭遇到她，仓皇躲进一栋楼房里，从楼上窗口拍下的这张照片。”

  池川哦了一声，垄汀市是距此最近的一座大型城市，他们之前走洲际公路时有经过。

  “当时我整个人吓坏了，历史上从没有出现过这种生物，也是后面平静下来分析之后，才推测出她是人类变异而来的。

  “而且我注意到一点，疯狂到会主动攻击任何活物的返祖人，根本不敢接近她，甚至会主动避让，哪怕在数量多出十倍百倍的情况下，就像……有种威压存在般，比自然界中的那种食物链压制更为霸道。

  “然后我通过种种研究得出结论。”

  翁斯说到这里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她变成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