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华清大学。
秋日的午后,阳光正好,林书这边和刘征一道从图书馆准备回宿舍,接到了母亲杨秋云的电话。
杨秋云一如既往地问林书最近怎么样,一切是否安好,不过相比起关心林书的学习情况,杨秋云更加关心林书的感情情况。
“我知道,我一定努力去找。好的,你放心,我真得会抓紧。”
“过年前带回去,只怕很难,总之我会努力的。”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对于母亲杨秋云催促他赶紧找个女朋友的这件事,林书真的很无奈,他真的搞不懂为什么就这么着急,难道不知道感情这样的事是急不来的嘛。
一旁的刘征听见林书的话不禁笑了,问道:“怎么样,是你家里在催你结婚?”
“差不多吧。”
林书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感情这样的事本来就要看缘分的。”
“别和我说这话,我自己都还单身呢。”
刘征摆了摆手,对林书这个问题不想回答,只是说道:“你这边不是有人在追你,是你自己没答应啊。”
“你也真的不知道珍惜。”
说着,刘征就一脸可惜的样子。
林书还准备说什么,又接到了林画的微信消息,林画问林书有没有时间,今天一起吃饭聊一下。
这个邀约让林书有些意外,不过林书自然不会拒绝。
刘征眼神贼好,一眼便看见了林书手机微信上面的信息,笑着打趣道:“你这缘分不就已经来了?”
林书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刘征帮他把书包带回宿舍,他这边去林画约的那家餐厅。
林书心里同样也是有些期待,期待林画自己已经在时间过去之后,接受了那件残酷的事。
因为那就是事实,并不会有所改变。
还是上次林书和林画,还有徐慧一起吃饭的餐厅,不过这一次没有徐慧,只有林画一个人。
餐厅里面,林画已经坐在餐位上等着,其实林画心里也有些犹豫,她觉得她早就应该要和林书聊一下。
林书这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林画,虽然上次他住院治疗,林画和徐慧一道过来看望过他,但是两人并没有特别深聊,不过那个时候林书已经很开心林画能够来看他。
“等很久了吧?”
林书笑着问了一句。
林画闻言,抬头望向林书,依旧那样的和煦笑容,这一瞬间林画心里还是有些涟漪,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也刚到没多久。”
林书看着林画清秀的面容,一如当初在江丽古城遇见的时候一样,温婉中透着一股知性,不同的可能是多了几分成熟,那双让他印象深刻的眼眸依旧明亮好看,但却有着历练后的淡然。
“最近怎么样?你的法考怎么样了?”
对于林书这个问题,林画笑着说道:“虽然没有你考的分数高,不过我也过了,而且我的论文也写完了。”
听见林画这句话,林书眼神一闪,他自然知道林画的研究生论文是关于什么的,那篇论文如果已经写完,那么林画这边是不是已经——
林画望着林书,说道:“我之前去阳光福利院那边已经知道你给福利院那边捐了一笔钱,你应该知道她现在精神状态挺好的,就是有些粘我,不想我离开。”
林书当然知道林画说的那个她是谁,不禁问道:“那你呢,你好吗?”
林书之前有给阳光福利院那边捐了一笔钱三十万,当然这也是之前林书拿冠军之后的奖金还算不错。
林书也知道那位聋哑女人现在在福利院的精神状态逐渐好转,至少没有再看见货车就发疯似的追出去,而且林画也有去福利院看望那位聋哑生母。
这才是聋哑女人的精神状态好转的原因所在,要不然再那样在无声的痛苦中不知道还能折磨多久,承受多久。
“林书,我当然很好,而且你别忘了我也是一名法律者。”
最后几个字,林画说得异常肯定。
她是一名法律者!
“所以你不要小瞧我所学的法律。”
她也是一名法律学习者,也将会在往后毕生都在法律这条路上行走。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林画才明白当初林书揭开真相对她而言有多重要,不然她一直都还活在虚拟的世界里面。
那样的世界很美好,但却是虚假的美好,甚至可以说还带着鲜血,透着血腥味…
那般残忍而美好,也许不用林书说出来,她后面也会有一天偶然知道真相。
因为那样的美好世界本身就是易碎的,
林画望着林书,抿了抿嘴唇,说道:“其实我后面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你,我会不会说出真相,答案也是一样的。”
“我也会说出真相,我甚至还在想如果是我自己率先知道真相,没有人告诉我,我又会怎么做,我那个时候甚至在想我可能她,也替我自己起诉。”
林画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不急不缓地诉说着。
“当然,我承认我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难以接受的,甚至有些恨你告诉我这个真相,毕竟我们都知道真相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伤人。”
“现在想想,明明我是学习法律的人,也应该是最懂法律的,可偏偏我会不愿相信法律,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向自诩善良的伪善者。”
“我明明看见了我生母的痛楚,那长达二十多年的痛苦和折磨,那样的绝望我甚至都不敢去想她是怎么承受熬下来的,可我还是会为我的那位犯罪者父亲流泪。”
“这真的是有些滑稽和可笑了。”
原本林书一直都没有说话,就那样听着林画诉说,不过这一刻林书却是说道:“这并不可笑,也不滑稽,学法的也是人。”
林画笑了笑,笑容有些平静,说道:“是啊,所以我也去监狱看他了,希望他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点出来。”
“也许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我才意识到我会和你说同样的选择,哪怕我们俩的位置互换,我也会和你做同样的选择。”
听着林画的话,林书不禁说道:对不起。”
“你之前就和我说过对不起,知道嘛,你说出真相我觉得你没有对不起我,反而你和我说对不起才让我觉得你错了。”
“我没有想过原谅你,也没有想过感谢你。”
林画望着林书,说道:“只是我觉得我可能没有办法再喜欢你了,你也知道的,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
林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林画看着林书沉默的样子,却是不禁笑了,说道:“我们应该还算是朋友吧。”
林书一听林画这话,点了点头。
“以前徐慧说我们两个的名字很像,一个叫林书,一个叫林画很有缘,这名字听着的确是有缘,怎么看都不像是情侣,倒像是兄妹,你觉得呢?”
林书看着林画,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当然知道林画之前内心那份没有说出口的心思。
没说出口反而好的,现在林画直接把这番话给说出来,反而让林书有些意外。
“我们还是朋友。”
林画眉眼一弯,那明亮的眼眸闪着光,笑着说道:“所以作为朋友,我很想问你,你那个时候让我去德城前,率先问我那番话,如果我的答案不一样,你还会说出真相吗?”
“会的。”
“为什么?”
林书回答道:“其实我知道你的答案,即便是不用问,我也知道你的答案,即便你的答案不一样,我也会说出真相。”
“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林画看着服务员上菜,目光落在一盘菜上,又说道:“其实我后面有在想,我的那位犯罪者父亲究竟是单纯地因为爱我这个女儿,还是因为愧疚和犯罪感才会对我这么好?”
“他真的打小就很疼我,比我那位母亲还要疼我,我那位母亲虽然也很疼我,但她是抗拒和我有亲密的,也是在那之后我才明白原因,她也是因为犯罪感和不安感。”
“这次暑假我回去看她的时候,她有和我聊起小时候的事,以前记忆里一些不曾在意的细节似乎都开始出现,你说人是不是就是这么奇怪,总要等到最后才意识到发生过什么。”
“我那位父亲是特别老实的人,可是再老实的人狠起来也会很可怕。”
林书听着林画这番真心话,他知道这是林画在这么长时间之后才真正冷静想清楚的一些事。
“我想他是发自内心的对你好,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对你好就够了。”
“是啊,他对我好就够了。”
林画轻笑了一声。
“他的罪法律已经给出了判决,至于他内心的罪根本就不需要审判,他自己也只都会审判自己。”
林书给林画夹菜,刚准备说什么的时候。
“你说我要是跟着我那位聋哑生母,不曾被抢走,我会是什么样的人?”
林画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也许我也不会有机会学习法律,也不会认识你。”
“当然我们都清楚,这并不是出生有罪论,也许我还是能够能够一些途径自学成才,谁也不知道我和我的聋哑母亲会不会快乐生活。”
“而且我知道她的爱虽然陌生,但却一定是真的。”
林书也同样非常清楚地肯定这一点,因为他看见过那位聋哑女人的痛苦无声嘶吼,那是真正的撕心裂肺地无声呐喊。
真切到让林书都感到绝望。
林画一边吃着饭菜,一边说道:“所以我也没有资格替我的生母去原谅那位犯罪者父亲。”
林画说着,又不禁沉默了。
这个时候林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有资格,那就不用代表。”
林画转过头望向林书,问道:“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那么肯定我就是那个抢走的孩子,我父亲就是当年那个货车司机。”
很显然,这个问题林书心里有无比清楚的答案,因为他亲眼看见了那一幕,也看见了林画父亲脑袋上的那个怪物名称。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眼神是有多好,就像当初你在江丽市报警抓的那个杀人通缉犯,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林画眼睛一眨,像是看穿了林书的小心思。
林书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这些都是他的秘密。
好在林画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要追问出个所以然,不过林画下一个问题则是让林书都愣住了,因为这个问题真的太意外了。
“林书,你这么厉害,你说我的生父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让林书惊住了!
林画的生父究竟是谁?
林书没有想到林书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这真的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怎么就突然好奇自己的生母。
林画看见林书的眼神变化,还有那吃惊表情不禁笑了,说道:“我随便说说的,你别被吓到了,我才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呢,因为现在这几位就已经让我感到很麻烦,很头大了。”
这是林画的真实想法,也是她的无奈。
毕竟她这生母和养父一家的关系真的已经很纠结,她可不想再纠结下去,那个男人是不是抛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今天想和你聊,是想和你说我很快就会是一名真正的法律工作者,我已经看开那件事,你也不要一直在记在心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林书点了点头,又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
两人又聊了好些话题,关于林画的法考题目,还有就是论文完成情况,以及论文的后期答辩,毕业以后自己准备去哪工作。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很快,两人也都要回自己的学校。
林画站在那,看着林书离去的背影,看着那背影渐行渐远,不禁又想起了林书在江丽市面对那位杀人通缉犯时候牵着她的手,把她护在身后。
林书,我对你的喜欢也只能到这为止了!
林画心里虽然还有些一丝浅浅的酸涩,但那丝酸涩很快就被林画压下去,消失不见了。
这样也许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