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多？这名字好生奇怪！”嫔位以下的宫嫔们就算是宫中举办庆典，有画师在旁边作画的时候都没有入画的权利，故而对这位洋人画师都还不太熟悉，面面相觑着，粉白如水蜜桃一般的面庞上写满的都是疑问。

“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竟然是柔贵人开了口，“臣妾有一次奉了皇上的旨意前去如意馆，帮着寻一副孝献皇后亲蚕礼时的画像，当时便是这位画师帮着寻的。只是，臣妾瞧着这画师虽然年轻，估摸着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但是却是个认真负责的，举手投足间不失稳重，艺术造诣也不错；更别提咱们都知道淑嫔姐姐向来都是个水晶般通透的人儿，怎么可能有通奸的事儿呢。”

“照柔妹妹这么说，这洋人画师看来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欣嫔忍不住又插了一句嘴，“年纪轻轻就背井离乡来了咱们大清，也是有些可怜。”

“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这画师就算再背井离乡，也是他自己求着来我们大清的。如今心愿得偿，哪里谈得上可怜，欣嫔姐姐的心肠未免也太软了些。”瓜尔佳文鸳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袖口，粉粉嫩嫩的绸缎衬得她整个人都如这袖口上绣着的杏花一般娇柔，“只是洋人都是些魔鬼，谁知道他们到底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这什么莱昂纳多再怎么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难不成是想在咱们大清讨一个媳妇儿回西洋吗？”

穆嫔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身边的瓜尔佳氏，似乎是劝解：“祺妹妹，今儿个咱们钟粹宫已经出了这档子事儿了，你便少说两句吧。这好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祺贵人却一扭头，把穆嫔的手从自己的手上拂了下去，旗头上的银铃流苏碰得叮当响：“穆嫔姐姐这话就错了，咱们钟粹宫虽然出了事儿，但归根结底还是兰常在她自己不检点。既然知道不光彩，就不该不要了自己的脸面去做这事儿。之前广东那片闹出来的福寿膏，也是洋人弄出来的东西，明摆着洋人对咱们大清就是包藏祸心。可咱们满宫里，谁不知道淑嫔娘娘一直痴心于洋人的那些子玩意儿，不仅从如意馆讨要了多本书籍图画，去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点心糕点，甚至还撺掇着皇上和宝郡王让咱们宫里宫外的孩子学些洋人的文章，就连上次八阿哥生辰宴上都不惜在宝郡王福晋面前大赞洋人的东西。皇上，臣妾之前一直就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淑嫔她早早就和洋人通奸，里应外合，说不定是想借此动摇我大清的国本！”

黛玉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只觉得胸口的怒火就要喷薄而出。

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明白不过了。眼前这个局，早在之前八阿哥的周岁宴上便开始布置了。当时祺贵人和兰常在那番讥讽明摆着就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明了自己对于西洋文化的喜爱。就算当时没有蛋糕这个由头，只怕她们也会找个别的什么名目，让她说出这些东西来。

然而，当时的她并没有在意这些，毕竟她所表达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喜欢罢了，而且本就是普普通通的喜欢。再加上，她喜欢这些在胤禛面前都是过了明路的，算不上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事情。

糟糕的是，若是这一切“喜爱”的前提，是她通奸了一位西洋画师的话，所有的一切便都变味了。

“本宫竟不知道，上次生辰宴上还显得笨嘴拙舌的祺贵人，今儿个倒是巧舌如簧起来。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祺贵人可真是和兰常在打的一手好配合，在本宫面前上演了这出好戏。若不是亲眼看着，本宫都要以为祺贵人是是先背好了台词，才能如此慷慨激昂地说出这么一大串话来，仿佛本宫不是在皇后娘娘的景仁宫，而是在那畅音阁一般。”

黛玉冷了神色，坐在上首的敬妃也立刻打起了配合：“哎哟，要不是淑嫔妹妹这么一说，本宫都差点儿没发现。往日里都觉得祺贵人是个娇俏的美人儿，没想到还有这口若悬河的本事。到底是皇后娘娘调教得好，本宫还记得妹妹刚入宫的时候，还经常说错话呢。如今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几年，倒有了几分诸葛亮舌战群儒的影子。”

“淑嫔可莫要想祸水东引，嫔妾只不过是就事论事，哪里比得上你不知检点，做下这等腌臜……”

“你闭嘴！”胤禛终于是受不了这些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伸手指着祺贵人就怒吼了出来。这景仁宫里的喧闹就像有三千只鸭子在他的耳边叫嚷一般，简直比朝堂上的那些老臣们还让他心烦。兰常在是个新宠，在他身边为时尚短，做了这等背叛他的事情，他心中大多只是愤怒，并无什么悲伤或者惋惜的心情。

而黛玉……他抬了抬眼皮，看着地下因着他的生气而乌压压跪了一片的女人们。

相处这几年，两人虽然并无什么情笃之举，可到底也算是舒心，还孕育了好几个孩子。

她应该……不会吧？

胤禛无力地抬了抬手：“淑嫔，你有没有。”

“皇上，臣妾没有。”黛玉深深地拜伏下去，却感觉自己心底的嗤笑都快要压不住了。

她只觉得，方才祺贵人的那句话里，“腌臜”一词用得是实在恰当。这后宫里，皇上不像皇上，皇后不像皇后，嫔妃更不像嫔妃，怎么不算是一个腌臜的地方呢？

“罢了，朕相信淑嫔。”胤禛甩了甩他手中的翡翠手链，有些疲惫地斜靠在龙凤呈祥红木椅上，莫名生出了几分灰心的感觉来。

“皇上，臣妾知道您相信淑嫔。可臣妾觉得，今日之事怕不只是通奸，可能还有通敌叛国的嫌疑，实在是……还请皇上彻查此事，也是还淑嫔一个清白。”宜修面露难色，那担忧的神情不似作假，“都儿察汗，本宫便再给你一个机会。红口白牙做不得数，若是你拿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来，本宫便当你是诬告，罪加一等，自然你的家人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