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他的眼前若隐若现,也许因为漫天飞雪的原因。这片土地和他不一样,这里没有理智、没有感情,只有仇恨。至少除了最后一样,他还有前面两项。迷茫深深扎根在他内心的角落,如同藤蔓般扭曲,贯穿他那腐朽的核心。曾经身为人类的他已被杀害,他的存在如今正在玷污这片以前叫做“家”的农场。
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继续埋头逗引着自己的两头亡灵犬。它们也死了,现在它们又复活了。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这两头“乖狗狗”都一直忠心的追随着他。
此刻它们正用自己毫无血肉的嘴蹭着主人的手掌。
自从他被复活后,已经过去多久了?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死亡带来了诅咒,也带来了永恒。他现在的所有行动都漫无目标。脱离了巫妖王的掌控后,他不在需要执行将毁灭散播到这片土地每一个角落的任务,肆意蹂躏他那人类灵魂曾经深爱过的土地。
现在,他失去了爱它的资格,只想呆在农场内,能呆一天是一天,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够在这里停留多久,他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让维罗娜拉和恩雅的警告见鬼去吧。’
片刻之后,他恍然想起这个日子正值冬幕节。思绪一下子就飘向了远方!那个日子,他还记得奥蕾莉亚来到这里找他,他们谈到了彼此的婚礼。他的家人都在。父亲和母亲忙活着准备丰盛的食物,表弟斯蒂芬在雪地中和他的父亲一起堆雪人。那真是一副宁静祥和的画面。
记忆中的雪人被堆叠的很好,就像他面前这个。
雪人?纳萨诺斯错愕地盯着他面前的这个雪人。
这是…我堆叠的?
他眨了一下眼睛,确定这不是幻想。刚才他回忆的时候,自己好像并没有发呆,而是堆出了一个雪人。
两头猎犬围着雪人打转,好奇地看着这里的“第四个家伙”。其中一条狗还用爪子在上面拍出了一个掌印。
“还差一点。”纳萨诺斯来了兴致,笑着在雪人的脸上用手画了一道弧形,那是笑容。
这个雪人也在笑,就像他一样。可表达开心不只有微笑,还有眼睛。纳萨诺斯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雪人的脸上刻画了下去。要不是突然而至的箭矢贯穿了雪人的的头颅,这个新同伴就诞生了!
他转身面向发起攻击的人。是血色十字军?还是军情七处的刺客?
纳萨诺斯眯着眼睛。都不是!那是三个披着斗篷的人影,正向他逼近。而她们身后,还有人类骑士,步兵。空气出现了异动,纳萨诺斯转过头去看家的屋顶,十个蒙着面的人类正杀气腾腾的瞪着他。他认识这些人,暴风城军情七处的特工。
站在这些人中间的家伙没有蒙面。他有着深邃的棕色眼眸,作为一个刺客组织的首领而丝毫不装腔作势。纳萨诺斯认识他,他正是军情七处的领袖马迪亚斯·肖尔。
他终于来了?纳萨诺斯嘴角扬起笑容。暴风城看来需要重新找一个间谍大师了。
眼前看到的来围剿他的人只有这些了,但是纳萨诺斯怀疑周围还隐藏着更多。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洛丹伦境内看到这么多活人了。肖尔无疑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就在他准备开口询问这些生者的时候,那个站在中间的斗篷人大声发令。两侧的人影一起瞄准,向他的猎犬射出一大片并不锐利的箭雨。纳萨诺斯的“伙伴”重重地摔在地上。每次它们想起身,都会有更多箭矢将其按压回去。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给我的狗,或者给我一个痛快?’
纳萨诺斯没有继续思考这些披着斗篷的人为什么不这样做,兴许是想抓住他。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不会就范。
还留有嗅觉的鼻子抽动嗅了嗅,这通常能帮他辨别对方的身份,但嗅到的味道却让他意外。纳萨诺斯光看那些人的长耳朵就能知道他们是精灵,可当他闻道对方的气味时,原本想要反抗的念头一下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动作是无法控制的颤抖。纳萨诺斯的眼睛撑到最大。为什么她会在在这里?为什么是她带着这些人来围剿自己。
站在中间的精灵又一次下令,但这一次在场的人都能听见她话中的颤音。
随着一支支箭矢逼迫他跪下,挨打野兽般的恐惧和沮丧席卷了纳萨诺斯的全身。
“纳萨诺斯!”
一道女性的嗓音喊出了他的名字。
不!这不可能!!为什么?
他跪在地上,双手挣在潮湿的地面上。腿上的疼痛是久违的感觉,自从他脱离了巫妖王的掌控后,他就恢复了大部分感官。同时他也开始受情绪影响。疑惑让他全身僵硬,较急让他五内俱焚。他要杀了这些人,然后只剩下他和她。他要质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但斗篷女人声音中的某样东西让他产生了无尽的悲伤。纳萨诺斯这个名字变成一道命令,仅凭这一个词语,她便深入了占据他灵魂的愤怒,并全权掌控住他。
“纳萨诺斯!”她再次出声,这次带上了哭腔。就像是在诉求这个名字的主人不要在抵抗。
“纳萨诺斯!”随着他的名字第三次响起,他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他也抬起头去面对这一切。
那个声音。当然…
…是奥蕾莉亚。
她拉下兜帽,瘟疫之地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她的精灵面庞。充满生机的平滑肌肤并没有同这片土地一样枯萎黯淡。金黄色的秀发如他记忆中那样熠熠生辉。
她还活着!
纳萨诺斯有那么一秒高兴自己亲眼看见了奥蕾莉亚的样子。但意识到奥蕾莉亚已经视他为敌人的时候,悲伤堵塞了他的喉咙。女精灵神采奕奕地眼睛此刻满是忧伤和痛苦。
又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肩部。纳萨诺斯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视线中还有倒在地上正在抽搐的猎犬,它们也不好受,双眼都注视着主人。他和它们一样无助。纳萨诺斯的目光飘落到自己的手指上。汹涌的仇恨!感冲淡了他与奥蕾莉亚重逢的兴奋。
“奥蕾莉亚!”狂怒的话语从他干裂的双唇中喷出。他想要解释,想让奥蕾莉亚停下这种疯狂的行为。
“我是来找你的,吾爱。帮你…解脱。”
“我并没有成为巫妖王的爪牙,我有自己的意志,我和那些毁灭奎尔塞拉斯的亡灵天灾不一样。”他咆哮道,“你为什么想要像消灭那些怪物一样消灭我?”
奥蕾莉亚挣扎着挥了挥手,仿佛要辩解这一切不是她的意思:“那你和阿尔萨斯的区别在哪儿?他杀了父亲,你杀了自己的母亲!”泪水滑过女精灵的脸,更刺痛了纳萨诺斯的心,她怎么能…
“我…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奥蕾莉亚举起了自己的弓箭,瞄准了爱人的头颅,然后用纳萨诺斯听不到的声音呢喃道:“贝洛里尔也不想看见。”
阴暗的冷笑扭曲了纳萨诺斯灰褐色的嘴唇。控制心灵的阴霾早已经已经消散,向巫妖王报仇的念头无数次让他握紧双拳。愤怒和仇恨仍在吞噬他的内心,但他的意志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时,他最在乎的人,他曾用性命去拯救的人,却带着一帮恶棍来到这里,想要将他掩埋黄土。
纳萨诺斯站起身,护卫在奥蕾莉亚身边的游侠立刻全神戒备。
“奥蕾莉亚?”
一句呼唤胜过千言万语,既是询问又是恳求。尽管女精灵冻结在他面前,他仍然向她伸出了手。她盯着那只曾经紧握她的手,如此的温暖?
“对不起,纳萨诺斯。我不能看着你这样活下去。”
他心里最后的一丝瓦解了,他的痛苦无从遮挡,震惊和难以置信显露无遗。她无法继续看着他,泪水盈满了眼眶。她强迫自己拉开弓弦,却发现屋顶上的肖尔正用同情和赞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奥蕾莉亚剧烈的颤抖着,紧扣的手指。
“奥蕾莉亚?”纳萨诺斯的声音追随着她。
她闭上眼睛,泪水怦然滚落。“对不起,”她喃喃低语,“真的对不起。”
“奥蕾莉亚?…奥蕾莉亚!”
她抛弃了他。她怎么能这样遗弃他?她懂他。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懂他,甚至比他自己都懂,她一向都能理解他的。他的思绪忽然飞回了上一个冬幕节,他们一起沐浴着稻草人橘色的火光,一起浸透月亮的清辉。他抱紧她,向她恳求。
‘不要离开我,奥蕾莉亚。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怎么样,别离开我。’
‘我永远不会,纳萨诺斯。我永远不会!’
噢,是的。海誓山盟般的诺言,在那个时刻温柔入耳。可现在,她却做了相反的选择——她拒绝了他,她要让他得到所谓的安息。
‘看起来没人能拒绝你任何事,纳萨诺斯。我尤其不行。’
回忆牵绊着他,攫住他的心,然而他脑海中有一幅画面比任何记忆都鲜明,对他而言比任何言语都要有说服力。说服他坚持下去,拖动着这具躯体去见奥蕾莉亚,在他的臆想中,她会接受自己,而不是现在这样,
“那就给我一个痛快吧!!!”纳萨诺斯嘶吼着。
一个痛快的死法…
…在玛瑞斯农场感染瘟疫的土地上!
纳萨诺斯四肢摊开,躺在朽烂的木板上。寒风呼啸在他的脸上。他听不到心跳声,这反而让他安心。泵出的鲜血流进了农场的土地。他瞪着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高处的棚屋和更遥远的星辰。现在是白天,但他看得见。然后…他闭上了眼,他听到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
“终于…走到了这一刻。我必须要感谢奥蕾莉亚,她熄灭了纳萨诺斯心里面最后一丝希望,对生者的希望。”一只渡鸦停留在附近的树枝上。它眼睁睁看着奥蕾莉亚的弓箭刺穿纳萨诺斯的心脏。女精灵在那具“尸体”前哭泣了许久。期间犹豫疏忽,那两头亡灵犬挣扎着逃跑了。日暮时分,他们把纳萨诺斯的遗体抬进屋子。一把大火燃起。为了不让他再一次复活,人类和精灵都想到了毁尸灭迹的方法。
“这把大火点燃的不只有农场的房屋,还有这个世界的希望。”渡鸦展翅高飞,奥蕾莉亚和肖尔都注意到了它,不知为何,他们感觉这只鸟带来了一股不详的气息。
燎烟散去,腐朽焦木上残留的味道让人敬而远之,即便动静很大,但是没有人想要接近着火的地方,就算是无脑的亡灵也知道火焰的危险。
亡灵犬回到了这个地方,它们身上还留着箭矢的伤口。往日能吸引它们的只有纳萨诺斯的命令和新鲜血肉,但此刻,它们开始翻扒废墟,它们知道自己的主人就在里面。
玛瑞斯农场踏进了月光下。两头亡灵犬发出闷鸣,前爪后蹄不断的忙活着。
废墟中出现响动,吓得两个小家伙往后退去,但是它们的头却一直面对这里。倒下的屋檐破出一只狰狞的手,伸向天空,仿佛要抓住什么。手臂上全是暗紫色的血,伤疤上覆盖着木屑。
接着是另一只抓着箭矢的手,然后双腿也踢翻重物,重见天日。
他从烈焰中,从废墟中坐了起来。
最后,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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