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景宁一脸奇怪,甚至心底还有些许不安。
因为他刚才问了,裴占秋口中的道友,是否意味着有同道中人,也就是一起对抗鬼怪的。但现在他听裴占秋的话,裴占秋直接跳过了他的后续问题,只回答修行中人该如何自处,却是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反抗鬼怪?
他会有此想法,是因为他来自现实世界,曾经为活人,后被魇拘禁,百般挣扎,戾气丛生,下意识的,就想要弄死这些鬼东西!
但是,聊斋世界的“土著们”,为什么要反抗呢?
平民百姓?
文字垄断之下,便是“愚民”,能有此觉悟?就算是真的是有那么一两人,但是若这一两人无官无权,他们说的话,谁会信?
各扫门前雪,是常态。
可当这一两人有官身有大权,那么…他们就已经从原先的阶级中脱离出来,成为了“祭鬼贵族”!
至于原本的豪门大族,他们从生下来那天起,恐怕就被教育,一身荣华富贵,皆来自于“鬼祖宗”,更加不会有反抗的心思。
毕竟,他们是自家人。
“道友,老儿提到过的那个弟子,你可还记得?”裴占秋这时说道。
“裴老方才说过,我又怎么会忘。”卓景宁回道。
“这就好,这就好。老儿听道友刚才的话,想来道友还有几分谋逆心思,老儿奉劝道友还是别再做此想。道友与老儿,是同道中人。既然道友认为人死如灯灭,那么不如死后,用这灯火残躯,换一种全新的存在方式,如何?”裴占秋笑呵呵的说道。
卓景宁却在心中反复“咀嚼”裴占秋说的谋逆两字,这反抗鬼怪,在一个得道高人眼中,居然是谋逆!
那么他刚才的猜测,完全就是正确的!
聊斋世界的修行中人,根本没有反抗鬼怪的意思!如此说来,燕赤霞的行为就很合理了,与那树妖姥姥定下“井水不犯河水”的条约。
卓景宁直到这一刻,才恍然大悟,明白心中所有的困惑。
但这一点,也真是叫人毛骨悚然啊!
他看着裴占秋,很认真的问道:“这换一种全新的存在方式,莫非是变成鬼?”
“正是如此。祭祀先祖,不过慰藉己心。这终归是其他人,我们自身,为什么就不能叫人来祭祀?这大好河山,为何蜷缩一地,不敢出去看看?我们也能成宗做祖!”裴占秋说道,他的语气开始激动起来:“道友心系平民百姓,等到道友成为一方鬼王,岂不是能更好的庇护他们?”
“裴老如此也能报仇雪恨了吧?”卓景宁却不回答,他什么时候成了心系百姓的人了?裴占秋怎么会觉得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心中尽管奇怪,卓景宁嘴上也没有否认。
这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就让它一直误会下去好了!
“正是。小女之死,老儿嘴上说看开,但始终无法释怀。也只有鬼怪,才能杀死鬼怪!”裴占秋神色坚定的道。
卓景宁听着他的话,却是一愣。
只有鬼怪,才能杀死鬼怪。
那么镇压鬼神的路家,又是怎么回事?
“裴老,我曾听闻,有能镇压鬼神的世家。”卓景宁想了想,问道。
“镇压鬼神…”裴占秋神色间忽然出现了几分落寞之色,然后只见他苦笑道:“实不相瞒,我裴家祖上,便是镇压鬼神的世家!”
“那…”卓景宁适时接个话茬,好方便裴占秋过度,接着往下说。
“镇压鬼神,确实有这样的说法。道友既然修成了两道年轮印记,那么想来也清楚,这年轮印记,其实是无上限叠加的。我裴家祖上的老祖宗,修成了十八道年轮印记,双九之数的观想法之力,便是鬼神也忌惮。那时候,我裴家便是镇压一路鬼神的世家!”
“但不过几十年家,随着我裴家老祖宗的故去,我裴家代代衰弱,主脉不知迁去了何处,老儿祖上的这一支脉传到老儿这一代,已经完全落寞,莫说是年轮心境,就是余烬心境的都没有几个,勉强混个温饱而已。”
卓景宁闻言不由沉吟了片刻,然后他问道:“令祖当年坐化,难道没有选择全新的存在方式?我等年轮心境,精神方面更加强盛,这想来多少能增加死后成鬼的成功几率。当今天下,可还有双九之数年轮印记的高人?”
“这老儿就不知了。”裴占秋摇了摇头,然后恨声说道:“只可恨那豪门大族,将增加成鬼几率的法子守得无比严密,我能没什么跟脚的修行中人,哪怕是年轮心境,也只能修行心境,好增加一道年轮印记,来提升死后成鬼的几率。”
卓景宁到这一刻,当真是有些叹为观止之感。
这聊斋世界的人,哪怕是修成了年轮印记的得道高人,朝思暮想的,居然就是死后变成恶鬼?
这岂不是——魔道即正道!
卓景宁旋即就说要去见见那位师爷,裴占秋便当即告辞,称自己有事,卓景宁也不问,毕竟这位是画皮剧情中的关键人物,他当即送他出门,然后才去见朱福才。
他一进去,就看到朱福才慌忙从椅子上起来,然后给他行礼:“见过卓大人。”
卓景宁看了一眼他的神情,没有半点诧异,很平静的神情,那么果然这厮早就知道他是个假冒的刺史。
卓景宁不由好奇道:“朱师爷来我这有何贵干?”
“替朱世昌带句话,他说,文成县今后无论大小事,皆归他管。卓大人,您怎么看?”朱福才先是模仿朱世昌语气般说了句,然后又毕恭毕敬的道。
“你告诉他,我是个修行中人,已然得道。这些俗事,本官不在意,巴不得安心修行。”卓景宁这样说道。
“原来卓大人是得道高人!恭喜恭喜!”朱福才当即恭贺。
“好了,说完了这些,你也该说说你自己的事情了吧?”卓景宁笑道,“你知道我是个冒牌刺史,怎么当初还来给本官送账目?这么对本官有信心?”
朱福才一脸苦笑,“若非是上头任务,小人也不敢啊!”
“上头任务?你是…”卓景宁诧异道。
“卓大人前一阵子,不是才打着搜查我教的名头,大发了一笔横财。”朱福才看了一眼卓景宁,似笑非笑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