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和忠德伯打架之事就交给了暄王处理,只是在事情未查清之前,两个人都被皇帝喝令禁足在府中。
纪颜宁自然也探听到了风声,她没有想到萧少北会这般与言徵对上,只是这个时候她去不了定北侯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皱眉不展。
她从柳牧那里得知容澈接手了此案,虽然知道容澈不会偏袒言徵,可是心中还是觉得不安。
原本正在打算回江州的事情也暂且搁置下来。
只是没多久,段无瑕就已经找上她。
段无瑕不好去柳府,便送了消息让她去了醉香楼。
纪颜宁走到了醉香楼的包间外,直接推门而进,正看见了段无瑕坐在桌子旁,似乎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她上前颔首道:“段少卿。”
段无瑕抬眸看着她。
纪颜宁今日穿的是一件淡青色的衣裙,看起来素雅恬静,明明与她的性子格格不入,可是看起来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她似乎总是能驾驭任何的风格,只展现出自己的特色。
纪颜宁正欲开口问话,段无瑕却是抢先说道:“别问我关于少北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只是他让我给你带了信。”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放在了桌子上。
纪颜宁心中一喜,说了一句:“多谢!”
她伸手拿起那封信,倒是没有顾忌段无瑕,径自将信封拆开来。
这封信并不长,写得简洁明了,可是纪颜宁一看那信中的内容,脸色立马就变了。
萧少北在信中写,她家人的尸体都被抛之乱葬岗,后被镜渊所收。
在那样的情况下,大概也就只有她的师兄仍旧坚定的相信祖父,并且毫不顾忌的把他们收尸,她甚至无法想象,总是身穿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师兄,穿梭在横尸遍野、腐臭万分的乱葬岗,看着曾经的熟悉的人都变成一具一具僵硬的尸体,心中该有多么的煎熬与痛苦。
泪水突然从眼角滑落,打湿了信纸的一角。
纪颜宁回过神来,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转身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
她继续往下看,将信里的内容一看到底,将整张信纸揉捏在手中,目光黑沉。
信中除了些她的家人,也写了她的事情,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她的尸体果然被动了手脚。
连死了都不肯放过她,苏凝雪的心大概已经黑透了。
让她只能做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吗?
纪颜宁的心中突然一阵痛楚,像是被剜了心一般疼到无法言喻,她用手捂住胸口,身子摇摇欲坠。
可惜啊,她现在回来了…
纪颜宁突然笑了起来。
苏凝雪她一定想不到,应采薇有一天会回来找她复仇吧?
段无瑕注意到了纪颜宁的异常,原本以为她只是看见萧少北的信,所以担心他,可是没想到纪颜宁似乎是受了刺激的模样。
他立马站了起来:“纪颜宁你…”
“呃!”纪颜宁吐出了一口血,身形不稳,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段无瑕大惊,上前扶住了纪颜宁,想到她会带着袁武,开口道:“袁武!”
袁武推门而进,本来淡漠的脸上也是惊讶无比。
“小姐!”他扶住了纪颜宁,说道,“我带你去看大夫!”
纪颜宁压住了袁武的手:“我没事。”
段无瑕蹙眉:“都已经吐血怎么可能没事!”
“我说没事就没事!”纪颜宁温怒道,推开了段无瑕的手。
袁武扶着纪颜宁坐在了椅子上,让她先歇着。
纪颜宁捂着心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身体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眸子都泛着冷意,脸色惨白。
段无瑕看着还被她捏在手中的纸团,突然想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萧少北让他转交给纪颜宁信件,其实连信封的口都没有封住,萧少北不想让他看,所以他也没必要去做这个恶人,可是现在看来,里面写了很重要的东西。
重要到让萧少北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抓了忠德伯府的三个中将,重要到让纪颜宁看到之后吐了血。
在房间里缓了两刻钟左右,纪颜宁终于渐渐恢复过来,心口的疼痛慢慢的消失了。
她掏出手帕将自己嘴角的血迹逝去,虽然脸色仍旧苍白。
“你真没事?”段无瑕问道。
纪颜宁轻轻嗯了一声,说道:“多谢段少卿送来的信。”
段无瑕看了一眼纪颜宁,他才不相信纪颜宁无事,但是她既然不愿别人多事,他自然也不会上赶着为她操心。
他说道:“少北是我的朋友,这种小事用不着说谢。但少北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若是不想让他担心,最好安分些,别给他找麻烦。”
纪颜宁颔首:“我知道。”
她朝着段无瑕微微行礼,随即转身退出了房间。
看着纪颜宁黯然神伤离开的背影,段无瑕紧蹙起了眉头。
纪颜宁带着袁武走出了醉香楼的门口,脑子里还有些恍惚。
袁武担心道:“小姐,回柳府吗?”
纪颜宁摇了摇头,说道:“我随意走走,你不用担心我,我哪有那么脆弱。”
袁武欲言又止,纪颜宁本身就懂医术,她若是说无事,自己也不能强求她去看大夫,只能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生怕她又出了什么事情。
大街上很是热闹,来往的行人很多,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在纪颜宁的耳畔犹如云烟。
看着那么多鲜活的人,纪颜宁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些人格格不入。
这里是长安,她最熟悉的地方,如今看起来却是如此的陌生,再也见不到曾经那些真正关心她的人了。
她一步一步地朝着前面走,按着记忆里的路线,一直往前缓缓而行,穿过热闹的街道,穿过宛转的小巷,走了一个多时辰,她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点点的汗珠。
终于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宅子前。
这个宅子没有牌匾,没有守门的护卫,看起来就和其他普通百姓的小宅子一般。
纪颜宁就站在这宅子的前面,刚要伸手去敲门,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将她的手收了回来。
她突然蹲在地上抱着自己低声抽泣起来。
袁武这次没有再上前,可是默默地守在一旁,见纪颜宁如此伤心,或许正是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机会。
小巷子里来往的人很少,又是正午的时候,太阳正盛,纪颜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感觉到眼睛干涩不已,她才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打算站起来回柳府。
她不该到这里来的。
可是她刚站起来,双腿却因为走得太久又蹲了一段时间,酸痛得让她没站稳,身体朝着前面倾倒,正要倒在地上。
意料之外纪颜宁却没有摔倒在地上,手臂被人抓住,她得以支撑让她站稳起来。
她还以为是袁武,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遮阳的伞,她转过头,看见了身后的镜渊师兄。
镜渊穿着一袭白衣,头发和胡子已经有了些许的白丝,他的面色柔和,看起来比二十年前他的苍老了些许,但是他身上那儒雅的气质却是没有减少半分。
纪颜宁的眼眶很红,看见镜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姑娘怎么会在里?”镜渊开口问道,这是他的府邸。
他向来不喜别人到自己的府邸找他,除了自己的徒儿,倒是鲜少会有人来打扰他的清静。
“我…”纪颜宁垂头,声音带着哭腔,“我迷路了。”
镜渊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理由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哭得双眼红肿的小姑娘,他道:“这里确实有些偏僻,第一次来迷路确实也正常,你家在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
纪颜宁猛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问路。”
说着她后退了两步,微微对镜渊颔首,随即小跑着往巷子的出口快步走了出去,像是狼狈逃离一般。
镜渊看着这个小姑娘的背影,等她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这才收回目光,推开了宅子里的门,从容地抬步走了进去。
“先生回来了?”刚走进宅子,里面的老仆人看见镜渊回来。
镜渊轻声嗯了一声,随即朝着书房里走去,说道:“回来取本书。”
纪颜宁小跑着离开了镜渊的宅子,她感觉自己现在狼狈不堪。
没想到真的会遇见师兄,她原本也只是莫名其妙的走到了那里,突然就很想见见师兄,可是她却不能告诉师兄自己的身份。
她不想让师兄担心,也不想让他变成自己这样精于谋算的人。
或许镜渊置身于学界不理会朝堂之事,不参与这些是是非非,一心只要想着弄学问,对于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纪颜宁一脸疲惫的回到了柳家,一想到萧少北和言徵的事情,她就头疼不已。
虽然现在的言徵名声已臭,但容嶙那么信任言徵,如今又疑心萧少北有二心,就算是这件事言徵不占理,想要将他扳倒,还是困难了些。
即便是削去言徵的爵位,他依旧是皇帝的心腹,仍旧有着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