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古至今都有同一个道理贯彻着,也即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十两银子在如今的大吴绝对不是一笔小数字,它足够一户人家吃穿不愁地生活四五年。
因此即使那家丁说无人护镖,也开始有人自持勇武过人或是气运非凡,主动报名了。
虽然一路上匪盗甚多,但只要小心些,唐府也说了要招五十人,五十人又不是五十头猪,那些劫道的也不至于太过放肆。
周未犹豫了一会,还是不打算去报名了,银子虽好,但也得有命花。
只是从前唐府向来运送丝绸都会雇上一大帮镖局的好手,却不知今日偏偏不雇护镖的,反而花上五百两银子雇些面黄肌瘦的穷人运货。
“莫非是镖局人手不够了?”
周未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鄱阳一共就两家镖局,分别是官府把持的鄱阳镖局以及一家民间镖局——镇南镖局。
这两家镖局听闻都与唐府关系密切,不太可能在唐家要运货的时候没有为他们留够人手。
周未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关键,但反正只要他不贪这十两银子,便不会出什么大差错。
……
今日的生意并不好。
临近午时,周未的糖浆还剩了大半,照这样下去,等到日落西山时还得剩下一半糖浆。
周未叹了口气,毕竟是朝不保夕的生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再没人来买糖人了。
“今个生意不好?”
周未听到这声音,将烧火的木材放到一旁,糖浆需得一直烧着,不然若是凝固了,便也浇不出糖人来。
“怎么今日有闲暇来了?”周未抬头一看,正是庄三。
“唐府招工,好大的手笔。”庄三撇了撇嘴,“十两银子,我便是卖上十年胭脂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人家一匹丝绸便能卖十几两。”
“你可知唐府此次为何不让镖局护镖?”庄三总是知道许多小道消息。
“我怎么知道。”周未摇头,不过他确实对此很是疑惑。
庄三神秘一笑,“知府大人昨日将两家镖局,十几处店子全暗中控制住了。”
“眼下是不许送镖。”
“怎么会如此?要持续多久?”周未眉头一皱,这情况可不太好。
“具体如何倒是不太清楚……只是听说着各家都准备离开鄱阳了……”庄三嘿嘿笑道。
“估摸着唐府也是准备近日便要举家迁去兴都,招了五十个人先去探探路。”
庄三不是来摆摊的,与周未讲了两句,便背着手离去了,他比周未更惜命得多,绝不可能为了十两银子身处险境。
看着庄三离开的身影,周未眉头紧锁。
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将摊位收好便在城中走去……
……
在鄱阳城中转了小半天,周未已大致明白了究竟是如何了。
鄱阳城中,所有的武馆,镖局,铁匠铺,木匠铺……在今日同一天都关门了。
这当然不是意外,并且从庄三说的话中不难看出,是知州大人做了些什么。
周未可以猜测到大概整个钦州都在开始管制,而知州控制军武的目的也不难知晓。
“是想拥兵自重?”周未自语道。
“可是朝廷只是兵败,又没有亡国……”
“难道是何处又起了叛乱,以致知府不得不先斩后奏,先行控制军武,拉起军队来。”
“若是战争将起,也怪不得唐府要去兴都了。”
趋利避害是所有人的通性,不仅是唐府,周未在鄱阳城中已经看到许多人拖家带口离开。
庄三能有小道消息,鄱阳城中也不全是愚民。
“不出所料的话,近期应该便会征兵了。”
鄱阳表面平静,但实际已经暗潮涌动。
周未长叹了口气,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本来不打算要跟随唐府的人北上,但留在鄱阳城中不日被征去当了兵,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周未脚步沉重地回到破屋,他已经决定开始准备了。
不论什么原因,鄱阳城前有抓捕通判,后有控制军武,这都意味着他想再与从前一样安安稳稳地卖糖人挣钱都不可能了。
“唐府如果真要举家迁徙到兴都,那势必不止这一趟……等他们招人最多的那一趟我便去报名。”
“如此人多势众,还有唐府的家丁,怎么也会安全许多。”
……
天暗得很早,兴许是严冬尚未完全过去。
裹着棉被的周未躺在硬床上被一阵从窗外吹来的冷风吹得发抖。
不得不起身关上这咯吱作响的木窗,因此便连最后一丝能照进来的月光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一片黑暗。
早上剩的糖浆引来了许多虫蚁——这当然是常见的事。
自周未记事起,他们家便做糖人,也自然从小与这些虫蚁们为伍。
在周未的记忆中,父亲周立从来不排斥这些动物,因为它们吃得不多,便将卖剩的糖浆都喂给它们。
周未也依照如此做着。
即使是没有灵智的虫蚁,吃饱了,也不会在屋内随意破坏了。
听着虫蚁们的声音,周未渐渐睡去。
周未忽然开始做梦。
他做了梦,很多梦。
首先是阔别已久的父亲,怒目圆睁着道,“未儿!一定要拿回祖先遗物!”
周未还来不及答应,瞬间又变化了副场景,竟然是在鄱阳城中的菜市场。
只见刽子手的大刀正要砍在通判大人的脖子上,却突然阴风大作……
一位道士御风而来,将通判用硕大的拂尘接过去,潇洒而去……
那道士的模样,周未竟然看清了,正是那日给周未算命的老道士。
紧接着画面一转,突然间鄱阳城外已经是战火四起,四处都是孩童妇女的哭泣,四处都是尸体,黑压压的一片军队正在过境……
画面变化得越来越快。
周未忽然梦到了仙人,只是他看不清仙人模样。
那仙人飞到周未面前,冷笑两声,“肉眼凡胎,怎敢直视仙人?”
仙人一掌袭来,周未便瞬间从梦中惊醒。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往窗外看去,哪里还有什么仙人。
周未摸了摸额头的冷汗,才惊觉,那是一场梦境。